沈逾走近,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揽住她。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林晚几乎是本能地、微不可察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逾的手顿在了半空。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那温柔的表象下,有什么东西锐利地闪过。“脸色怎么这么白?”他抬手,似乎想抚上她的额头,“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林晚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发紧:“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沈逾的手缓缓放下。他没有再试图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柔情的眼睛里,此刻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探究的意味毫不掩饰。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落地钟的嘀嗒声,一声声,敲在林晚的心上。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累了就早点休息吧。”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始终背在身后的手,“药吃了吗?”
“吃……吃了。”林晚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
“那就好。”沈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书房走去,“我还有点文件要处理。”
直到书房的门轻轻合上,林晚才如同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内衣。她缓缓摊开手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已被汗水濡湿,那行紫色的字,却更加狰狞刺眼。
他起疑了。
毫无疑问。她刚才的反应太失常了。
这个家,这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瞬间变成了一个布满无形陷阱的囚笼。而她,是笼中那只懵懂无知、险些被驯服的鸟。
接下来的一整天,林晚都处在一种极度的精神紧绷状态。沈逾似乎真的在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但他偶尔出来倒水,或者走到她身边,状似随意地问一句“在看什么书?”或者“晚上想吃什么?”,都会让林晚的心脏狂跳不止。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不敢多说话,甚至不敢独自待在客厅或者卧室。她借口头疼,早早地回到了卧室,反锁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该怎么办?这房子里,还有哪里是安全的?还有谁可以相信?
那个留下纸条的“自己”,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张警告塞进那个隐秘的角落?她后来……又遭遇了什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她的“失忆”,真的只是因为一场意外吗?和这些药,和沈逾的欺骗,有没有关系?
夜晚变得无比漫长。林晚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沈逾来回走动的轻微脚步声,感觉到他停在卧室门口那片刻的寂静。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僵硬着,直到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第二天,沈逾的态度恢复如常,甚至更加体贴。他没有再提起头天下午的异常,只是更加关注她的“病情”。
“脸色还是不好,看来药效不够,”早餐时,他看着她,眉头微蹙,“今天开始,剂量需要调整一下。”他拿出药盒,当着她的面,将早晚的药片各多加了一粒。
林晚看着那多出来的白色和蓝色药片,心底一片冰凉。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控制。如果她拒绝,就等于承认了她的“不听话”和怀疑。如果她吃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垂下眼,接过水和药,在沈逾的注视下,艰难地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尾调。
她必须找到答案。必须知道真相。
沈逾在家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也没有机会去寻找更多的线索。她开始更加小心地扮演那个顺从、迷茫、正在“逐渐好转”的病人。她甚至尝试着,在沈聿心情似乎不错的时候,含糊地提起一些“好像想起来的片段”——比如大学时和同学去野营,或者小时候养过的一条狗。她仔细观察着沈逾的反应,他通常都会微笑着引导,或者用那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是吗?我不太清楚呢,你以前没跟我详细说过。”
他的应对几乎天衣无缝。
直到有一次,她故意提起那个在旧相册里看到的阳光男孩的名字:“陈锐……他后来怎么样了?”
那一刻,沈逾正在倒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虽然他随即就恢复了自然,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他啊,好像出国了吧,很多年没消息了。”但林晚捕捉到了。捕捉到了那一瞬间他眼神里掠过的、冰冷的厉色。
陈锐。这个名字,是一个关键。
她不能再被动地待在这个牢笼里等待。她需要出去,需要联系到过去的人,需要找到突破口。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沈逾接了个电话,语气凝重,必须立刻去公司处理一个紧急项目,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他叮嘱林晚好好在家休息,甚至提前把晚上的药也放在了床头柜上。
“按时吃药,等我回来。”他吻了吻她的脸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晚乖巧地点头。
门一关上,确认沈逾的车已经驶远,林晚立刻行动起来。她先是在客厅里焦灼地踱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冲进书房——那台沈逾从不让她碰的台式电脑。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要求输入密码。
她尝试了沈逾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沈逾告诉她的),甚至她自己的生日,全部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额角的汗滑落下来。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书桌上扫视。抽屉都上了锁。她蹲下身,看向桌子底下,什么都没有。起身时,手臂不小心扫落了桌角一摞无关紧要的文件。她懊恼地俯身去捡,却在拾起一个掉落的皮质桌垫时,动作顿住了。
桌垫背面,用透明胶带粘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u盘。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撕下胶带,将u盘攥在手心。
带着u盘,她回到卧室,反锁房门,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她出院后,沈逾“为了方便她解闷”而给她新买的,里面干净得除了系统自带程序,什么都没有。
插入u盘。系统识别,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点开,是几张扫描件照片。
当第一张图片在屏幕上清晰呈现时,林晚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份医学检查报告。患者姓名:林晚。检查项目:血液药物浓度检测。日期,就在她“意外”发生前不到一周。检测结果栏里,有几个成分被用红色记号笔醒目地圈了出来:苯二氮卓类衍生物、新型神经抑制剂……
长期、低剂量服用,会导致记忆力减退,认知功能损害,精神涣散,定向障碍……
第二张图,是一份保险单的复印件。高额人身意外险,受益人是沈逾。
第三张图,是一页日记的截图,打印在纸上。那字迹,和林晚以前的笔迹几乎一样,但更显凌乱和急促:
“他又在我的水里加了东西……头晕得厉害……他说是维生素……我必须想办法留下证据……陈锐,对不起,我当初不该……”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林晚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不是意外。
从来都没有什么意外!
她的“失忆”,是沈逾长期、有预谋下药的结果!是为了那份高额保险?还是为了别的?那句“陈锐,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沈逾回来了!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很多!
林晚手忙脚乱地拔出u盘,合上电脑,将它塞回原处。她冲到窗边,看到沈逾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他正从驾驶座出来。
怎么办?u盘藏在哪里?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那个厚重的、带着夹层的窗帘顶端。她踩上椅子,迅速将u盘塞进窗帘杆与墙壁缝隙的深处。
刚跳下椅子,整理好窗帘,卧室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他连卧室的钥匙都有!
门开了,沈逾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锐利如刀,缓缓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小晚,”他温和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一下午在家,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