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让陆超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压在箱底的一张泛黄的收据。
那是一张货运凭证,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认。
发货人:陈百草。
收货地:青峰岭三号育种站。
日期:天灾爆发前三日。
陈百草。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超尘封十余年的记忆。
那是他潜伏在“耕火社”时,组织核心成员为他取的代号,代表着他药理和植物学上的天赋。
除了师父和寥寥几位核心前辈,无人知晓。
这口箱子,是他当年亲手打包,准备送往青峰岭秘密基地的最后一批物资。
那场突如其来的清洗和屠杀,让这批代表着希望的火种,永远地埋葬在了这片废土之下。
直到今天。
他没有对任何人解释,只是沉着脸,命令队员将箱子带回,自己则立刻驱车返回指挥中心。
办公室里,苏清叶正在审阅文秘书刚刚整理出的第一批“登记簿”信息。
陆超推门而入,将那张泛黄的收据,轻轻放在了她的桌上。
“这是我的名字。”他声音低沉,第一次在苏清叶面前,主动揭开了自己最深的伤疤。
他简短地讲述了那段过往。
他曾是军方最顶尖的利刃,奉命潜入被定性为“极端团体”的“耕火社”,任务是监控他们是否在研究和囤积违禁变异作物。
但在那里,他看到的不是狂热的野心家,而是一群真正脚踏实地的理想主义者。
他亲眼目睹那些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如何在贫瘠的盐碱地上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的抗灾品种;他亲眼见到那个被他称为“师父”的老人,如何将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粮,分给逃难至此的流民。
他们信奉的,不是暴力,而是土地与种子的力量。
最终,在组织的理念与人性的光辉面前,他被彻底感化。
在清洗行动前,他提前预警,并拼死带出了一批最珍贵的原始株种子,从此叛离军队,销声匿迹,隐于山林。
他改名换姓叫陆超,只为守护这份不该被强权抹去的,属于人类文明的火种。
苏清叶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愤怒。
她只是拿起那张收据,指尖在“陈百草”三个字上轻轻划过,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所以,你也藏着东西。”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陆超的心头一紧。
然而下一秒,苏清叶却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刀:“但现在,我们藏的东西,不能再是压箱底的宝贝了。”她站起身,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们得变成刀,变成旗,变成把所有藏在暗处的人都卷进来的风暴。”
她果断下令:“启动‘图腾共振计划’。”
计划的核心,简单而大胆。
由哑叔——陈守仁,这位“耕火社”最后的守火人,主讲一期公开课程,面向基地全体幸存者,名为《老规矩·新种法》。
同时,这堂课将全程录像,并通过基地修复的几个残存无线电频段,向着茫茫废土,循环广播。
课程内容不涉及任何核心技术,全是些早已被现代农业抛弃的民间谚语与节气口诀。
“霜降不下蒜,来年饿断肠”,“麦见铁,命才硬”,“谷雨前后,种瓜点豆”……
真正的密码,就藏在这些看似无用,甚至有些封建迷信的老话里。
每一句谚语的停顿、每一个节气的特定顺序、每一种作物提及的次数,都构成了一套只有“耕火社”内部成员才能解开的密语。
这是在召唤,也是在验明正身。
课程播出的当夜,基地指挥中心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文秘书死死盯着信号监测屏幕,无数雪花点中,一个个微弱的陌生信号点如同鬼火般,先后接入了接收频率。
“西南方向,废弃的第三气象台,有信号持续接入,正在记录!”文秘书忽然报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苏姐,对方……对方使用的是二十五年前就已经被军方淘汰的模拟波段!这种古老的技术,只有老一代的通讯兵和……和当年‘耕火社’里那批老工程师才会操作!”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千里之外,某个深藏于喀斯特地貌下的巨大地下洞穴中。
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枯槁的老人,正戴着老旧的耳机,俯身在一台笨重的短波电台前。
电台里,正断断续续地传来哑叔那沙哑而坚定的声音。
老人颤抖着手,按下了旁边一台老式磁带录音机的录音键,将这段来自遥远北方的声音,完整地存入铁盒。
当最后一句“麦见铁,命才硬”落下时,他缓缓摘下耳机,浑浊的双眼中,滚落两行热泪。
他转过身,对身边一名目光警惕的年轻人用嘶哑的喉咙低语:
“告诉散落在各地的所有人……”
“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