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签到处的静默风暴(2 / 2)

他身边的年轻助手小陆紧张得手心冒汗。

王强并不懂什么复杂的电路,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一根从墙角延伸出去、埋入地下的老旧电缆。

那是1996年的夏天,他和陈景明、李娟三个人,趴在泥地里,满头大汗地接通了祠堂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让全村人第一次在晚上看清了彼此的脸。

这根线,是历史的遗物,也是他埋下的引信。

他压低声音,对小陆最后交代了一遍:“听清楚,等会儿狗剩……就是陈景明,等他念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把这个闸给我拉下来。记住,不是全断电!是拉下来,停一秒,再推上去,重复三次!要像心脏病发作一样,闪三次!”

上午十点整,庆典开始。

李富贵身穿暗红色唐装,意气风发地走上主席台。

他身后巨大的led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精心制作的“励志典型”短片:某校友在深圳湾一号买下海景豪宅的签约仪式;某人女儿收到哈佛录取通知书的喜悦瞬间;某企业家的公司在纳斯达克敲钟的辉煌一刻……金钱与荣耀被量化成一帧帧刺激眼球的画面,台下掌声雷动。

角落里,官方摄影师阿凯正举着相机。

他的镜头按照导演的要求,扫过前排领导和贵宾们满意的笑脸。

然而,在镜头的间隙,他却飞快地切换角度,将镜头对准了那些被遗忘的角落——一个坐在后排、看着屏幕上豪宅画面悄悄抹泪的中年男人;一个胸前挂着军功章、此刻却紧紧攥着拳头的退伍老兵;一个盯着“荣耀榜单”上某个名字怔怔发呆、仿佛在看自己儿子的白发母亲。

他关掉了相机的闪光灯,按下了录音键,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喃喃自语:“这些……这些才是真的。”

终于,轮到“优秀校友代表”发言。

在李富贵略带嘲讽的目光中,陈景明走上了那个金碧辉煌的舞台。

他两手空空,没有讲稿。

他站在舞台中央,沉默地凝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他看到了前排西装革履的银行行长,看到了中区满面红光的包工头,也看到了后排坐立不安的昔日同窗。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整个世界在他的视野里发生了变化。

他主动催动了那种奇异的感觉,不再是被动读取,而是主动伸出无形的触手,去触碰那些被华丽外衣层层包裹的、正在流血的记忆。

他的目光掠过那位身家过亿的房地产老板,刹那间,一幅画面在他脑中炸开: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少年时期的老板高考落榜,跪在父亲的新坟前,一张一张地烧掉自己的课本和奖状,熊熊的火光映着他满是泪水和泥污的脸,背后,是父亲模糊的遗像。

他又看向另一位被称为“投资女王”的女强人,看到的却是一间惨白的医院走廊,深夜,她刚刚经历流产,手术同意书上是她自己签的名字,丈夫远在海外谈一笔上千万的生意。

她一个人蹲在地上,默默地捡拾着掉落的带血棉球。

陈景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麦克风。

整个会场都因他的沉默而变得焦躁不安。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说“尊敬的各位领导”,也没有说“亲爱的各位校友”,他只是看着那位房地产老板,一字一句地读出了他看到的画面:

“你说你去年拿了三块地,很风光。可是,你高考落榜那天晚上,跪在你爸坟前烧书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希望你平安。”

话音落下的瞬间,全场死寂。

忽然,“啪!啪!啪!”主席台上方所有的聚光灯剧烈地闪烁了三下,整个礼堂陷入了长达一秒的黑暗,又骤然恢复光明。

这三次剧烈的明暗交替,像一次猛烈的心脏除颤,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光明重现的那一刻,诡异绝伦的变化发生了。

众人头顶上那些金光闪闪的“企业高管”、“海归博士”、“亿万富翁”的标签,仿佛被强光融化的雪片,纷纷剥落、碎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歪歪扭扭、用泥巴和粉笔写成的童年绰号,重新浮现在每个人的头顶——“狗剩”、“小辫子”、“皮猴子”、“鼻涕虫”、“泥巴蛋”……

那一个个早已被遗忘、甚至引以为耻的乳名,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身份标识。

人群中,大柱哥猛地从口袋里抽出手,那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但他没有冲向任何人,而是“扑通”一声,朝着舞台的方向重重跪倒在地,像一头被击倒的野兽,发出一声压抑了十年的嘶吼:

“哥!我替你坐了十年牢!就是想让你能堂堂正正地回来!不是回来让他们看不起的!”

哭声如潮水决堤,瞬间撕裂了庆典虚伪的华衣。

而舞台上,陈景明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他的食指,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触觉,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的瓷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