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圣人设崩了(2 / 2)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9225 字 15小时前

吕秀才和郭芙蓉之间爆发了小小的争执。

吕秀才坚持他的“阴谋论”,认为应该联合大家,迫使白展堂说出真相,以应对可能的风险。

郭芙蓉却觉得吕秀才读书读傻了,想象力过于丰富。

“芙妹,你听我一句劝,此事关乎客栈安危,绝非儿戏!”

“得了吧你!就老白那胆子,他能造谁的反?顶多就是点风流债,不好意思说罢了。你少在那儿危言耸听!”

“你!你这是妇人之见!”

“吕轻侯!你说谁是妇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大嘴和莫小贝则组成了“探究二人组”。

李大嘴偷偷问莫小贝:“小贝,你那天真看清了?那书上皮儿是蓝色的?”

莫小贝使劲点头:“千真万确!深蓝色!跟我先生戒尺一个色儿!”

“戒尺……”李大嘴若有所思,“看来跟账本确实有点像……”

就连一向与世无争的祝无双,也被卷了进来。

佟湘玉找她谈心,忧心忡忡地说:“无双啊,你师兄这次……额这心里头,咋就这么不踏实呢。你跟他最亲,他最近有没有跟你说过啥?”

祝无双轻轻摇头,眼中也有些担忧:“师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这几天,似乎睡得不好。”

佟湘玉叹了口气:“唉,这冤家……”

白展堂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猴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连平时跟他最亲厚的莫小贝,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古怪。

饭菜好像也没以前香了,觉也睡不踏实,梦里都是那本蓝皮书长出了腿,追着他满街跑。

他试过半夜溜出去,想看看有没有人盯梢,或者能不能找到点线索,结果一无所获。

反而因为黑眼圈太重,第二天被郭芙蓉调侃“夜生活过于丰富”。

这种内外交困的压力,终于让白展堂意识到,隐瞒下去,秘密还没把他怎么样,同福客栈先要散伙了。

而且,他一个人对着那本天书,也确实研究不出个所以然。

有些事,或许人多力量大?

尽管风险巨大,但他更怕失去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家。

李大嘴试图用“或许书里写了怎么让馒头更白”的理由再次套近乎,被白展堂用抹布甩了一脸。

白展堂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都别猜了!开会!开全体大会!”

众人一愣,随即迅速围拢过来,连在后院晒被子的祝无双都被叫了进来。

大堂里气氛凝重,颇有点三堂会审的架势。

白展堂环视一圈,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上混杂着关心、好奇、担忧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般,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已经被他捂得发热的蓝皮书,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就是这本书!”他闭上眼,仿佛不忍目睹接下来的场面,“你们不是都想知道吗?看吧!都看吧!看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阵短暂的沉默。

然后,几只手同时伸向了那本书。

最后还是吕秀才站得最近率先拿到了书。

他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翻开了第一页。

“余,白玉汤,江湖薄有名号曰‘盗圣’。今隐于七侠镇同福客栈,跑堂为生,实乃不得已之蛰伏……”吕秀才念了出来,声音清晰。

大堂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除了白展堂臊得想把头埋进地缝,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

吕秀才继续往下念,郭芙蓉忍不住凑过去一起看。

书里的内容渐渐展开,确实记录了“盗圣”白玉汤的一些“事迹”,但读着读着,众人的表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书里写白玉汤轻功盖世,能“踏雪无痕”,但有一次夜里去偷一户贪官的家,因为踩在刚刷了桐油的房梁上,滑了一跤,摔进人家的猪圈,跟一头老母猪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沾了一身猪屎味才狼狈逃出。

写他妙手空空,“探囊取物如反掌”,但有一次想偷一个富家小姐的香囊,结果摸错了口袋,掏出来一个绣着鸳鸯的……肚兜,被人家的家丁举着扫把追了八条街。

还写他侠肝义胆,“劫富济贫”,但有一次把偷来的银子分给穷人,结果发现那批银子是官银,底下还打着戳,差点把那些穷苦百姓送进大牢。

这……这跟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潇洒不羁、神秘强大的“盗圣”形象,未免差距也太大了点!

这简直是一部“盗圣”的出糗大全和辛酸血泪史!

李大嘴听得张大了嘴巴:“啊?盗圣……也掉粪坑啊?”

他莫名觉得心理平衡了不少。

郭芙蓉指着其中一段,笑得直拍大腿:“哎呦喂!偷肚兜!老白你还有这嗜好呢?哈哈哈哈!”

莫小贝眨巴着眼睛:“原来当贼也这么不容易啊,还得会爬猪圈。”

吕秀才理了理儒巾,眉头紧锁:“奇怪,此文笔触细腻,情节生动,但所述之事……似乎与江湖传闻大相径庭。而且,这叙事口吻,时而自嘲,时而调侃,不似一般江湖人的粗犷……”

佟湘玉没笑,她看着白展堂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的样子,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这书里写的都是这些,虽然不光彩,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顶多就是有点丢人。

她更关心的是:“展堂,这书……是谁写的?咋会送到客栈来?”

白展堂哭丧着脸,终于说出了最大的困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这上面的好多事儿,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或者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偷看王寡妇洗澡结果被晾衣杆砸晕……这纯属污蔑!栽赃!毁谤啊!”

他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就在这时,祝无双轻轻“咦”了一声,从吕秀才手里接过书,仔细摸了摸封面和内页的纸张,又凑近闻了闻。

“师兄,这墨迹……好像是新的。还有这纸,虽然做旧了,但应该是近几年产的‘薛涛笺’,镇东头文宝斋就有卖。”

一语点醒梦中人。

吕秀才也反应过来,重新审视书页:“无双姑娘说得对!这文字工整虽工整,但缺乏岁月沉淀的韵味,笔锋也略显刻意。最重要的是,‘盗圣’活跃是十年前的事,若是当时所写,墨迹纸张不应如此。”

白展堂猛地抬起头:“你们的意思是……这书是假的?是有人最近才伪造的?”

这个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果书是假的,那目的是什么?

恶作剧?可这恶作剧的成本和心思也花得太大了。

别有用心?那伪造这么一本抹黑盗圣形象的书,意义何在?

郭芙蓉摸着下巴:“难道……是你的崇拜者?用这种别致的方式表达爱意?”

吕秀才摇头:“不像。若是崇拜,应极力美化,而非揭短。依我看,伪造此书者,必有更深层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试探?”

“试探啥?”李大嘴问。

“试探老白是否真的在此隐居,或者,试探我等与老白的关系。”吕秀才的思维再次发散,“又或者,此书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还有更大的动作……”

经他这么一分析,刚轻松点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白展堂更是毛骨悚然,感觉暗处有双眼睛,不仅知道他是谁,还在用这种戏弄的方式调侃他、观察他。

然而,就在这疑云重重、人心惶惶之际,又一个意想不到的反转发生了。

莫小贝趁着大人们讨论,好奇地翻看着那本书,突然指着最后一页的右下角,叫了起来:“你们快看!这儿有几个小字儿!”

众人凑过去一看,只见那里用更细的笔,写着两行几乎难以看清的小字:“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博君一笑,切勿挂怀。稿酬已抵旧债,两清。——友:东街口,说书人”

东街口说书人?那个整天在茶馆里唾沫横飞,把《七侠五义》讲得比《西游记》还热闹的刘老头?

白展堂猛地想起来,大概半个月前,这刘老头确实来客栈喝过茶,当时好像还跟他聊了几句,问了些江湖轶事,他当时没多想,随口敷衍了几句。

难道……难道这老头就把他的话加工改编,写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还说什么“稿酬已抵旧债”?

白展堂依稀记得,这刘老头以前是欠过客栈一点茶钱,后来好像确实没来要了,他还以为是老头忘了……

真相似乎水落石出了。

没有阴谋,没有仇杀,没有秘密组织。

只是一个脑洞大开的穷酸说书人,为了抵债,根据道听途说和一点点素材,发挥想象力,杜撰了一本“盗圣外传”,还故意用这种神秘的方式送来,增加点戏剧效果。

这个结局,充满了荒诞和戏谑,让之前所有的紧张、猜忌、担忧,都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乌龙。

吕秀才的阴谋论,郭芙蓉的风流债猜想,李大嘴的菜谱幻想,莫小贝的账本推测,全都落了空。

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在弥漫。

白展堂是又气又笑,恨不得立刻冲到东街口茶馆把那个刘老头揪出来理论一番,但转念一想,这事儿闹大了,他这盗圣的身份可就真坐实了(虽然是这种丢人现眼的方式)。

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

佟湘玉是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额了!还以为天要塌下来咧!闹了半天是个老疯子胡写八写!展堂,以后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搭话!”

郭芙蓉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老白,你这‘传奇’经历,够刘老头讲半个月的了!说不定还能出续集:《盗圣与老母猪不得不说的故事》!”

吕秀才有点讪讪地,为自己的过度解读感到一丝羞愧,但嘴上还硬撑着:“咳咳……虽是虚构,但此文笔法……倒也颇有几分讽刺幽默之妙趣。”

李大嘴最实在:“那啥……书能给我看看不?我觉得里面那个‘佛跳墙’的做法,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

莫小贝扯着白展堂的袖子:“白大哥,下次说书人再来讲故事,咱们去砸他场子好不好?”

祝无双抿嘴笑着,悄悄把那本惹祸的书收了起来,准备找个机会处理掉。

风波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那本蓝皮书被佟湘玉勒令烧掉,以免后患。

但这件事留下的影响,却像炊烟一样,袅袅地缠绕在客栈的屋梁间,一时半会儿散不尽。

白展堂虽然摆脱了“秘密”的压力,但一种“社会性死亡”的尴尬接踵而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众人调侃的对象。

郭芙蓉给他端茶倒水时,会故意捏着嗓子问:“盗圣先生,今儿的茶水温度可还合适?需不需要民女给您偷个冰碗降降温?”

李大嘴研究新菜,会一本正经地请教:“老白,你说我这红烧肉,是学你当年偷‘御厨秘籍’的精神,用文火慢炖呢,还是学你躲追兵的速度,用猛火快烧?”

连吕秀才都会在算账间隙,幽幽来一句:“老白,你说人这一生,是否就如同这本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得糊涂啊……”

只有佟湘玉,在经过最初的哭笑不得后,某天夜里,趁着四下无人,给白展堂倒了杯酒,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过去的事儿,好的赖的,都是个念想。重要的是现在。你看,就算你当年真掉过猪圈,现在不也好好当着咱同福客栈的跑堂吗?额又没嫌你。”

白展堂端着那杯酒,心里头热乎乎的,比喝了烧刀子还暖。

他明白,湘玉这话是在告诉他,她不在乎他过去是谁,干了啥(哪怕是杜撰的糗事),她在乎的是现在的他。

这份信任和接纳,比什么都珍贵。

而关于那本书本身,也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略带哲理的尾巴。

吕秀才后来私下里对郭芙蓉感慨:“芙妹,你说这书,明明是假的,却引得我们猜忌纷争,几乎坏了情谊。可见有时人心里的鬼,比现实里的鬼,更可怕。”

郭芙蓉难得没有反驳,只是哼了一声:“就你们读书人想法多!要我说,纯粹是闲的!”

是啊,也许真是闲的。

在这七侠镇,日子太平静了,平静到需要一点无伤大雅的波澜来证明生活的存在。

那本伪造的“盗圣自传”,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搅动了水草,但最终,湖面还是会恢复平静,只是水底的泥沙,或许因此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映照出的天空,也仿佛有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几天后的下午,阳光依旧懒洋洋的。

白展堂在门口擦着桌子,听见远处东街口茶馆方向,传来说书人刘老头抑扬顿挫的声音,隐约能听到“话说那盗圣白玉汤”几个字。

他手一顿,摇了摇头,嘴角却扯出一抹无奈又释然的苦笑,继续用力地擦着桌子,仿佛要把那段荒唐的记忆也一并擦掉。

这时,佟湘玉在柜台后面喊了一嗓子:“展堂,别磨蹭了!快去把后院那堆柴火劈了!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哎!来嘞!”白展堂响亮地应了一声,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小跑着奔向柴堆,脚步轻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生活,终究是劈柴、喂马、关心粮食和蔬菜,而不是什么跌宕起伏的江湖传说。

对于白展堂来说,这才是最踏实、最温暖的真相。

至于那本见鬼的书,就让它随着灶膛里的火光,化成灰,扬了吧。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可能会突然想起书里那个被杜撰出来的、掉进猪圈的自己,然后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