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唬住讨饭的,踏实赢过装蒜的(2 / 2)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462 字 14小时前

白展堂心里一紧,重点来了!

“自在先生?何方高人?”

小米脸上露出崇拜的神情:“那可是一位看破红尘的真名士!他说他姓阮,叫什么……阮籍?不对,好像叫阮……阮小二?哎,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他说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必汲汲于名利,拘泥于礼法?当效仿古人,扪虱而谈,纵酒狂歌,方能得大自在!”

白展堂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阮籍阮小二,他只认识梁山好汉阮小二,可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人了!

但他捕捉到关键信息——纵酒狂歌?这好办!

他赶紧把酒壶又递过去:“喝酒喝酒!喝了酒,才好体会那大自在!”

这边白展堂和小米“对饮”套话,那边祝无双的搜寻也有了进展。

她在镇外破旧的山神庙里,发现了一些有人短暂居住的痕迹——铺着干草的角落,几个空酒坛,还有地上用炭笔画的一些看不太懂的奇怪符号。

她没敢打草惊蛇,悄悄回来报信。

佟湘玉一拍大腿:“没跑了!肯定就是那个啥‘自在先生’的老巢!等展堂套出话来,咱们就去会会他!”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白展堂那边,几口酒下肚,小米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从“人生虚无”说到“礼教吃人”,再到“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滔滔不绝。

白展堂只能嗯嗯啊啊地附和,心里叫苦不迭,这都哪跟哪啊?

他正琢磨怎么把话题引到“自在先生”的行踪上,客栈里却出事了。

李大嘴受了“启蒙”,坚决不肯做饭,吕秀才也摆挑子不算账了,郭芙蓉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佟湘玉压不住火,又担心白展堂那边,急得嘴角起泡。

莫小贝趁机溜出去疯玩。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小米跳河了!”——当然是误传,其实是小米喝多了,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栽河里,被白展堂死活拉住了。

但这消息传到客栈,顿时炸了锅。

佟湘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额的神呀!这下可出人命了!”

也顾不上什么计划了,带着众人就往河边跑。

这一跑,倒把那个真正的“自在先生”给引了出来。

原来,这神秘书生一直暗中观察着小米,以及被小米影响了的同福客栈众人。

他看到客栈大乱,人群奔涌而出,以为自己的“教诲”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心中得意,便从藏身的山神庙里走出来,摇摇晃晃,打算亲自来接收他的“信徒”了。

他走到镇口,正好和听到动静赶去河边的祝无双撞了个正着!

无双一看这人:破旧长衫,胡子拉碴,身背包袱,眼神狂放迷离,跟之前描述的一模一样,立刻警觉起来,拦住去路:“站住!你是什么人?”

那书生瞥了无双一眼,醉醺醺地吟道:“呵,又是一个被俗世身份束缚的可怜人!捕快?朝廷的鹰犬,规则的走狗!你可知道,你追捕的不是罪犯,而是你真正的自我!”

无双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愣了,但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上:“少废话!跟我回衙门说清楚!”

那书生哈哈大笑:“衙门?那不过是更大的牢笼!跟我走吧,姑娘,抛弃这身枷锁,我带你追求真正的自由!”

说着,竟要伸手来拉无双。

无双岂是那么好欺负的?当下就要动手擒拿。

就在这时,佟湘玉一行人拖着浑身酒气、吵吵嚷嚷的白展堂和小米,以及互相埋怨的李大嘴吕秀才郭芙蓉等人,浩浩荡荡地从河边回来了。

正好看见镇口无双和那书生对峙的一幕。

白展堂虽然头晕眼花,但一眼认出那书生就是目标,酒醒了一半,大喊一声:“就是他!‘自在先生’!”

那书生见突然涌来这么一大群人,也有些慌,但还在强作镇定,摆出高人风范:“尔等凡夫俗子,聚众于此,欲对贫道何为?”

吕秀才挤到前面,理了理衣袖,壮着胆子问:“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在此妖言惑众?”

那书生清了清嗓子,傲然道:“贫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阮……阮大是也!”

他本来想扯个历史名人的虎皮,比如阮籍,但一时紧张,说了个不伦不类的“阮大”。

“尔等可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营营役役,所求为何?最终不过一杯黄土!不如学我,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宣讲他那套理论,什么“绝圣弃智”,什么“越名教而任自然”,夹七夹八,半通不通,显然是把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几句话,混合了自己的臆想,拿来唬人。

若是几天前,客栈这帮人可能还被他这云山雾罩的话唬住。

可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尤其是亲眼见证了小米“觉醒”后差点跳河的闹剧,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了——这“自在先生”自己,恐怕才是最大的糊涂蛋!

佟湘玉叉着腰,走上前,陕西话像连珠炮一样发射:“我呸!还登仙?你登个锤子!你看看你这样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在这儿充啥大尾巴狼?你忽悠得小米不好好要饭,忽悠得额滴厨子不开火,忽悠得额滴账房不算账,弄得额这客栈都快开不下去了!你这叫自在?你这叫害人精!”

郭芙蓉也撸起袖子:“就是!什么真的自我假的自我,我看你就是欠揍!吃我一记芙蓉惊涛掌!”

说着就要动手。

白展堂赶紧拉住她,低声道:“别急,看秀才的。”

只见吕秀才深吸一口气,走到阮大面前,虽然腿还有点抖,但声音却异常清晰:“阮……阮先生是吧?你说你效仿先贤,弃绝礼法。那我问你,古之贤人如阮籍、嵇康,他们放浪形骸,是因不满时政,内心自有丘壑。他们所弃者,是虚伪之礼,而非人伦常情!他们之狂放,是不得已之抗争,而非如你这般,教人好吃懒做,不负责任!你只学了皮毛,未得精髓,徒有其表,不过是个……是个东施效颦的假货!”

这一番引经据典的驳斥,虽然还是带着秀才的酸气,却像一把刀子,戳破了阮大那虚张声势的皮囊。

阮大被说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你……你……竖子不足与谋!”

他想掉书袋反驳,肚子里却没多少真墨水,憋了半天,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把所有人都哭懵了。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原委。

原来这阮大本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功名无望,家产败光,妻离子散。

他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便破罐子破摔,四处流浪,看了几本杂书,就把自己想象成了看破红尘的名士。

他忽悠小米,也并非有什么恶意,只是内心极度空虚,想找个“知音”,证明自己那套“理论”是正确的。

他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失败后逃避现实的遮羞布罢了。

真相大白,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似的阮大,再看看旁边眼神迷茫、酒还没全醒的小米,以及客栈里这一地鸡毛,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弥漫开来。

搞了半天,这场搅得七侠镇鸡犬不宁的“思想风波”,根源竟是一个可怜人的自我欺骗和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

这结局,比起什么江湖阴谋、武林秘籍,实在是……太不“武林”了,但却莫名地贴合同福客栈一贯的调性。

佟湘玉心软,叹了口气,对阮大说:“行了行了,一个大老爷们,哭啥哭?额看你这人呐,就是书读傻了,钻了牛角尖。啥自在不自在的?肚子饿了要吃饭,天冷了要穿衣,这才是最实在的理儿!起来吧,跟额回客栈,让大嘴给你下碗热汤面,吃完再说。”

她又瞪了小米一眼:“还有你!以后少听这些歪理邪说!好好要你的饭!再瞎折腾,额让展堂点你的穴,让你在镇口站一天!”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以一种略显荒诞的方式平息了。

阮大吃了一大碗李大嘴特意多加了些油泼辣子的面,脸上总算有了点人色,灰溜溜地离开了七侠镇,不知去向。

小米在河边睡了一觉,酒醒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看着空了的酒壶和沙地上自己划拉的那些“诗”,脸一红,赶紧用脚抹平,灰头土脸地回他的巷口继续乞讨去了,只是偶尔还会看着天空发会儿呆,但至少不再念叨那些“月亮是假的”了。

李大嘴回到了他的厨房,锅碗瓢盆再次叮当作响,虽然偶尔还会对着面团感慨一下人生,但至少馒头蒸得比以往更白了。

吕秀才继续对着他的账本,只是旁边多了本《论语》,时不时翻一下,嘀咕几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郭芙蓉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郭芙蓉,扫地把地扫得尘土飞扬。

白展堂跑堂的脚步重新变得轻快,只是偶尔送酒到客人桌上时,会下意识地多看那酒壶两眼。

莫小贝被佟湘玉揪着耳朵去上学了,墙上的骷髅头也被责令擦干净。

同福客栈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正常”。

但有些东西,好像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比如,祝无双再去巡街,看到坐在巷口晒太阳、懒洋洋地伸着懒腰的小米时,会忍不住笑一下。

比如,吕秀才和郭芙蓉再吵架,吵到一半可能会突然停下来,互相看看,然后秀才可能会冒出一句:“芙妹,虽然子曰要如何如何,但我觉得,跟你一起在这算账,好像……也挺好。”

换来小郭一个白眼,但白眼底下藏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佟湘玉还是那么抠门,但偶尔会在月底给大伙儿碗里多夹块肉,嘴里说着:“吃吃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才……才不容易瞎想!”

一天打烊后,众人围坐在大堂里,泡脚喝茶。

白展堂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们说,那个阮大,现在到哪儿了?会不会又在哪个地方,忽悠另一个‘小米’?”

佟湘玉一边泡脚一边数铜板,头也不抬:“管他呢!只要别来额这七侠镇就行。这世道,谁活得容易?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活法。咱呐,就守好咱这一亩三分地,过好咱自己的小日子,比啥都强。”

窗外,月色正好,温柔地洒在七侠镇的青石板路上。

远处,似乎隐隐传来小米有气无力的乞讨声:“行行好吧……”

声音里,少了点哲思,多了点……饿肚子的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