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唬住讨饭的,踏实赢过装蒜的(1 / 2)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462 字 13小时前

七侠镇的傍晚从来不算安静,可这几天却安静得有点出奇。

乞丐小米常待的那个巷口空荡荡的,连他那只破碗都不见了。

最先觉出不对劲的是吕秀才,他正扒拉着算盘对账,手指头一停,抬头对正在扫地的小郭说:“芙妹,你发没发现,小米好像有日子没来了?”

郭芙蓉把扫帚往地上一杵,叉着腰:“哎哟喂,秀才你可算说了句人话!我说这几天怎么清静了不少,半夜没人嚷嚷‘行行好’,我芙蓉惊涛掌都生疏了!”

白展堂正擦着桌子,毛巾甩到肩上,凑过来压低声音:“别提了,我前天晚上想去瞧瞧他,巷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这老小子,别是让哪个不开眼的拍花子给拐跑了吧?”

佟湘玉扶着楼梯从楼上下来,听着他们叽叽咕咕,打了个哈欠:“额说你们几个,操那闲心做啥?说不定人家小米找到大生意了,嫌咱这七侠镇庙小,不伺候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那眉毛拧得跟手里绞着的手帕一样,显然也没底。

这种不寻常的静,比小米的破锣嗓子还让人心慌。

果然,没过一炷香的功夫,祝无双就从街上快步走进来,脸红扑扑的,呼吸有点急,跟她平时那副温吞水似的劲儿完全不同。

“师兄,湘玉姐,出怪事了!”她一句话就把客栈里剩下那几位的目光都钩了过来。

李大嘴举着锅铲就从厨房探出脑袋:“咋了咋了?是不是飞贼又来光顾了?看我浑元太极掌!”

无双摆摆手,顺了口气才说:“不是飞贼,是小米!我刚刚巡街,看见他……看见他坐在河边柳树底下,拿根树枝,在沙地上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月亮是假的,酒才是真的’!旁边还摆着个小酒壶!”

满客栈的人,除了莫小贝还在啃糖葫芦,全都愣住了。

白展堂下巴差点掉下来:“啥?小米?那个讨不着饭就饿得嗷嗷叫的小米?他哪来的钱打酒?还……还念诗?”

吕秀才摸了摸下巴,眼神里透出点读书人的兴奋:“‘月亮是假,酒才是真’?此语虽粗,然颇具几分后现代解构主义之荒诞诗意,莫非小米兄乃隐于世间的哲人?”

郭芙蓉一巴掌拍他后背上:“哲你个头的包子!我看他是饿出幻觉了!走走走,瞧瞧去!”

佟湘玉倒是稳得住,一把拉住小郭:“瞧啥瞧?万一中了邪咋整?额看还是先去禀报邢捕头……”

正说着,邢捕头就挎着刀,迈着他那特有的八字步晃荡进来了,脸上表情跟吃了苦瓜似的:“都聚着干啥呢?本捕头最近心烦,我那不争气的徒弟小六在京城也没个信儿,七侠镇的治安……”

他话没说完,就被众人七嘴八舌的“小米事件”给淹没了。

老邢一听,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官威立刻就上来了:“有这等事?光天化日……不对,月上柳梢头,行为诡异,必非善类!待本捕头前去勘察一番!”

一群人,以老邢打头,佟湘玉拽着想去看热闹的莫小贝压阵,浩浩荡荡又鬼鬼祟祟地往河边摸去。

远远地,果然看见小米坐在那儿,背对着他们,对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那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他脚边真有个小小的酒壶,手里树枝还在沙地上划拉着。

白展堂屏住呼吸,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溜到他身后,伸脖子一看,差点没叫出声——那沙地上歪歪扭扭划拉着的,居然是几句半通不通的诗:“生命是口破碗,理想是碗馊饭,我伸手讨要,路人扔给我一个铜板,说,喏,这就是你的浪漫。”

“我的亲娘咧!”白展堂缩回来,脸都白了,“这小米……真魔怔了!写的这都是啥跟啥啊!”

吕秀才却激动得直搓手:“妙啊!此诗直指生存之虚无与个体之困顿,颇有几分,几分……潦倒文人的气韵!小米兄大才!”

郭芙蓉瞪他一眼:“才你个头!我看他是饿疯了!诶,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给个馒头就能乐半天。”

佟湘玉皱着眉头:“额看这事儿不简单,一个乞丐,突然不务正业,搞起这文人骚客的调调,背后肯定有原因。”

她眼珠一转,落到祝无双身上:“无双啊,你平时巡街,最近有没有看见啥生人跟小米接触?”

无双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生人……就是,前几天有个背着个大包袱、穿着破旧长衫、胡子拉碴的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在镇口跟小米蹲在墙角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那人就走了,我也没在意。”

线索似乎就在这里断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性。

最后还是老邢一拍胸脯:“放心!保护七侠镇百姓,是本捕头的职责!这事儿,我管定了!明天就开始调查那个神秘书生!”

然而,第二天,老邢的调查还没开始,更大的“幺蛾子”就来了。

先是李大嘴。

第二天一大早,他本该起来和面蒸馒头,可日上三竿了,厨房还没动静。

佟湘玉等不及,推门进去,只见李大嘴坐在灶膛前,对着跳动的火苗发呆,案板上空空如也。

佟湘玉急了:“大嘴!你这干啥呢?客人都等着吃早饭呢!”

李大嘴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喃喃道:“掌柜的,你说,这天天揉面、炒菜、蒸馒头,有啥意义?揉了一辈子面,也不过是变成别人碗里的饭,最后变成……那个啥。唉,没劲,真没劲。”

佟湘玉差点背过气去:“意义?额看你就是懒筋抽了!工钱要不要意义?!”

紧接着是吕秀才。

他对着账本,半天没翻一页,忽然把毛笔一扔,长叹一声:“子曰:学而优则仕。可我吕轻侯,空有功名,却困在这方寸客栈,整日与铜臭为伍。这圣贤书,读了何用?这天地之大,难道我此生就只能守着这堆数字了吗?”

郭芙蓉正在旁边嗑瓜子,一听就炸了:“好你个吕轻侯!嫌我这雌雄双煞……不对,嫌我这跑堂的配不上你这大秀才了是不是?你当初被姬无命吓尿裤子的时候怎么不念你的圣贤书!”

两人顿时吵作一团,鸡飞狗跳。

连莫小贝都受了影响,先生布置的功课也不写了,拿着炭笔在墙上画些歪歪扭扭的骷髅头,嘴里哼着:“上学苦,上学累,上学还要交学费……”

整个同福客栈,仿佛一夜之间被一种“干啥都没劲”的诡异气氛笼罩了。

只有白展堂和佟湘玉还勉强维持着正常,但一个跑堂时脚步发飘,一个算账时算盘珠拨得噼啪乱响,明显心里都憋着火,憋着不解,憋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祝无双看着这一切,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默默地帮着收拾碗筷,调解秀才和小郭的争吵,可总觉得力气使不到点子上。

她巡街的时候,格外留意那个神秘书生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这种无力感,让她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傍晚,她一个人坐在客栈屋顶上,看着夕阳把七侠镇的屋顶染成金黄色,心里空落落的。

凌腾云最近是没被姑娘们围着了——因为他办案时心不在焉,差点让个毛贼跑了,被知府大人训斥,关了三天禁闭。

可无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点怀念之前那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虽然吵闹,但至少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这种弥漫在客栈里的颓唐,像湿漉漉的雾气,粘在人身上,甩不掉,也抓不着。

“我这‘放着我来’……到底该往哪儿放呢?”她低声对自己说,感觉自己也快要被那种“没劲”给传染了。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晚上。

白展堂夜里起来上茅房,迷迷糊糊看见后院墙角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

他一个激灵,以为是贼,悄摸声息地靠过去,却听见那黑影正对着墙根低声念叨:“……对,就是这样,感觉生活毫无意义?那就对了!这说明你觉醒了!别再被那些世俗的欲望束缚了!功名?粪土!钱财?枷锁!感情?累赘!我们要做的,就是抛弃这一切,追求灵魂绝对的自由……”

这声音,不是小米是谁?

可这腔调,这内容,完全不是那个只会说“行行好”的乞丐了!

白展堂屏住呼吸,再仔细看,发现小米对面,还蹲着一个人影,看背影,赫然是白天还唉声叹气的李大嘴!

李大嘴正听得如痴如醉,连连点头:“高!实在是高!先生说得对!我明天就不做饭了!爱谁谁!”

白展堂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回楼上,摇醒了佟湘玉,语无伦次地把所见所闻一说。

佟湘玉睡意全无,坐起身,脸色凝重:“额就说嘛!根源就在这小米身上!他是中了邪,还在传染!那个神秘书生,肯定就是罪魁祸首!”

两人一合计,这事不能再拖了,必须采取行动。

可怎么行动?

直接抓小米?他没犯法。

去找那书生?人海茫茫。

关键是,怎么破除这股子“歪风邪气”?

还是吕秀才关键时刻掉了掉书袋,虽然依旧带着他那股子迂腐气:“《论语》有云: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此等言论,蛊惑人心,瓦解斗志,实乃大害!然则,欲破其术,必先明其理,知其所以然。或许,我等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郭芙蓉听得不耐烦:“说人话!”

秀才缩了缩脖子:“就是……咱们得先弄明白,他们到底信的是个啥,然后才能想办法驳倒他们。”

于是,一个计划悄悄成型了。

由目前看来“中毒”最浅的白展堂出马,假装也被这种“虚无思想”吸引,去接近小米,套取情报,最好能引出那个神秘书生。

佟湘玉则负责稳住客栈大局,尤其要看住已经有点摇摆的李大嘴和吕秀才。

祝无双主动请缨,利用巡街的便利,在镇子内外搜寻可疑人物的踪迹。

这个任务分配,透着几分无奈,也透着几分同福客栈特有的那种“赶鸭子上架”式的勇气。

白展堂硬着头皮接了这“卧底”的活儿。

第二天,他瞅准小米又独自在河边“思考人生”的时机,揣了壶酒,晃晃悠悠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小米旁边,把酒壶递过去,唉声叹气:“唉,米兄啊,你这几天说的那些话,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跑堂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伺候人,看脸色,赚那几个辛苦钱,有啥意思?真不如你这样,天地为家,自由自在。”

小米斜眼瞅了他一下,没接酒壶,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白兄,你只看到了表象。自由,不是形式,而是心境。你还在执着于‘干活’、‘赚钱’这些俗物,说明你离真正的觉醒,还差得远呢。”

白展堂心里骂了句街,脸上还得堆着笑:“是是是,米兄教训的是。那……到底咋样才算真正觉醒呢?给兄弟指点指点迷津呗。”

小米似乎就等着他问这句,顿时来了精神,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别外传。这都是‘自在先生’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