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曾经在此清修、俯瞰世间、心怀苍生的仙尊,如今道碎身堕,满身污秽与伤痕,浑身缠绕着毁灭的气息,却重回这象征着他过去极致“洁净”与“孤高”的所在。
这是一种何等的讽刺与煎熬。
云澜猛地收回了手,仿佛那冰冷的竹桌烫到了他,指尖甚至微微颤抖。
他转过身,不再看屋内的任何东西,不再看那榻,那桌,那道刺痛人心的划痕,径直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同样由寒心竹制成的窗。
窗外,依旧是翻涌的云海,白色的浪涛在山腰间起伏,带着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
更远处,凌霄宗其他山峰在夕阳下勾勒出繁华而遥远的剪影——
紫霞峰的琼楼玉宇闪着金光,丹霞峰的枫叶红得似火,还有那座象征着权力中心的主峰,云雾缭绕,气势恢宏。
那些地方,曾是他统御的疆域,是他信念所系之处,是他耗尽心血守护的家园。
如今,却已与他无关。
不,或许从未真正有关过。
从他选择那条孤高之路开始,从他斩断所有牵绊开始,这里的繁华,便注定与他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却孤寂,仿佛与整个热闹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却驱散不了他眼底的阴寒与深处的绝望,反而让那份孤寂显得更加刺眼。
苏晓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他之前那句轻描淡写的“暂可容身”背后,藏着多少不愿言说的痛楚与排斥。
回到这里,对他而言,并非归家,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与折磨——
每一处景物都在提醒他的过往,每一寸空气都在放大他的落差,每一个瞬间都在撕扯他早已结痂的伤口。
她沉默地走到桌边,将玄玑真人给的储物袋轻轻放下,取出里面的清水和干净的布巾。
布巾是她自己绣的,边角处有一朵小小的、尚未完全绽放的莲花,带着一丝属于她的、温暖的气息。
她开始默默地擦拭桌椅,动作很轻,很缓,生怕惊扰了窗前那道凝固的身影,也生怕碰碎了这屋内弥漫的、脆弱的沉寂。
她没有试图去安慰,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
有些过往,只能自己面对。
外人的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她能做的,只是在这片令他窒息的故地里,尽量营造出一丝……属于“现在”的、微弱的生机。
用清水洗净桌面的清冷,用带着温度的布巾拂去岁月的尘埃,用一点微不足道的烟火气,去对冲这万载的孤寂。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竹制地面上。
一个望着窗外,沉沦于万载的物是人非,背影里写满了无人能懂的沧桑与绝望。
一个擦拭着桌椅,试图拂去岁月的尘埃,动作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与坚持。
故地重游,掀开的是旧日伤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而新的故事,能否在这片废墟之上,在这旧痕与新暖的交织中,悄然书写?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