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攻击肉体,不扭曲情感,却能从根本上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让其主动走向消亡。
云澜的目光落在苏晓身上,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灰败——那是一种连光都无法穿透的空洞,看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连自身存在都彻底否定的冰冷气息。
他太熟悉这种状态了,这是彻底的“放弃”,是意志的消亡。
这种“放弃”,比任何激烈的反抗、任何深沉的恨意都更接近真正的消亡——反抗证明还存有希望,恨意证明还存有执念,而“放弃”,则是连“希望”与“执念”都已失去,是灵魂彻底沉沦的前兆,是连救赎都无法触及的深渊。
他下意识地调动体内的清凉灵力,指尖泛起淡淡的微光,想要像之前摧毁“爱念”那样,强行将这“恶念”从苏晓的识海中剥离。
可灵力刚一触碰到那沉郁的“恶念”,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不仅难以撼动“恶念”分毫,反而像点燃了导火索,引动了他自己体内更深沉的厌弃与暴戾。
那些被他强行压制了万载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此刻在“恶念”的共鸣下,开始疯狂翻涌,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几乎要冲破他的控制,让他彻底失控。
云澜闷哼一声,胸腔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可嘴角还是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顺着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眼底的猩红如同被血水浸泡过,变得更加浓郁,连周身的魔气,都开始呈现出不稳定的波动,黑色的气流时而收缩,时而膨胀,显露出他内心的剧烈挣扎。
不能再以力破之。
云澜的理智在混乱中艰难地占据了上风,他清楚地意识到,若继续强行干预,不仅救不了苏晓,反而会让自己也被“恶念”彻底吞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那时,他们两人,都会彻底沉沦于虚无,再也无法挣脱。
他死死盯着苏晓,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那层灰败的“恶念”,看着她在那片死寂的泥沼中缓缓下沉——身体越来越僵硬,眼神越来越空洞,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融化在黑暗里,归于虚无,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一种陌生的、近乎焦躁的情绪,在他冰冷了万古的心湖中骤然搅起波澜。
这情绪不同于之前面对“爱念”时的烦躁,也不同于面对苏晓恨意时的平静,而是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他不能让她就此沉沦,不能让她就这样消失。
这个意外闯入他生命的凡人,这个承受了他半数魔气侵蚀却仍未彻底崩溃的女子,这个让他道心产生裂痕、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身存在意义的存在,不能就这样被“恶念”同化,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里。
云澜忽然伸出手,不再是之前点向她眉心或心口的精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而是直接、用力地,一把握住了苏晓那只冰冷、沾满尘土与血迹的手。
十指交缠,他冰冷的指尖紧紧扣住她的指缝,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从虚无的边缘强行拉回来。
两种同样冰冷的温度相互传递,没有温暖,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量,像一道锁链,将两人的“存在”紧紧连接,直达彼此的心底。
苏晓死寂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那纯粹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厌弃,因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制意味的触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她原本空洞的感知,因这掌心传来的清晰触感,有了一丝微弱的“锚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节的力度,感受到他掌心粗糙的纹路,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同样冰冷却异常坚定的“存在感”。
这股“存在感”,像一颗投入虚无湖面的石子,让她死寂的意识,有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云澜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掌心的伤痕,仿佛要通过这最直接的肢体接触,将自己的“存在意志”强行传递给她,对抗那试图将她彻底拖入虚无的“恶念”。
他微微俯身,俯视着躺在地上的苏晓,猩红的眸子里依旧翻涌着混乱与暴戾,却多了一种近乎固执的、强行注入的意志——那是“我存在”的坚定证明,也是“你不能消失”的强硬坚持。
透过那交握的手,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念,无视“恶念”的重重阻碍,强行穿透了那层灰败的屏障,清晰地传递到苏晓的识海深处——
“存在。”
仅仅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复杂的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微光,刺破了她识海中的死寂,照亮了那片无边的虚无。
这两个字,对抗着那否定一切的“恶”,对抗着那想要归于虚无的渴望,固执地提醒着她:
你还在这里,你还存在着,你的生命,并非毫无意义。
苏晓空洞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那片灰败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光亮,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却又被重新点燃了一星火苗,顽强地抵抗着黑暗的吞噬。
第六道劫,是万物皆可厌的虚无,是对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定,是最难以抵抗的精神酷刑。
而此刻,在这片荒芜的死寂中,两只冰冷的手紧紧交握,用最直接的触碰,最固执的意念,相互锚定着彼此狼狈而不堪的存在。
他们在“恶念”的侵蚀下,艰难地守护着最后一丝“存在”的微光,用彼此的“存在”,对抗着那无边的虚无,也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死相依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