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避开的触碰,像一盆刚从冰窖中取出的冷水,从头顶直直浇下,瞬间浇熄了心口灼热到近乎灼痛的“眷恋”。
苏晓伸在半空的手猛地僵住,指尖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颤抖,连带着整条手臂都泛起一阵细密的寒意——那寒意一半来自希望落空的失落,一半来自被拒绝后,虚假情感与真实认知碰撞产生的尖锐刺痛。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强行植入的“爱意”在被拒绝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短暂地消散了几分,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反噬。
可魔气织就的罗网,从不会因短暂的受阻而放弃。
它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短暂的蛰伏后,迅速调整策略,换了一种更隐秘、更难以抵抗的方式,再次缠上她的意识。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直白地操控她的肢体,不再催促她伸出手去靠近云澜,而是化作无数根无形、粘稠的丝线,如同蛛网般,细细密密地缠绕上她的每一寸感知——
顺着她的呼吸渗入肺腑,随着她的心跳流淌至四肢百骸,甚至钻进她的梦境边缘,将她的所有感官都浸泡在精心编织的虚假温存里,让她无处可逃。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些本不存在的、被凭空捏造的温存片段。
这些片段与真实的痛苦记忆强行交织,却被魔气彻底篡改了内核,变得面目全非:
她“记起”他扼住她脖颈时的场景——原本窒息的恐惧、濒死的绝望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悸动”。
她“清晰”地感知到,指尖掐着她咽喉的力度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仿佛他怕真的伤了她;
指腹甚至曾极轻地擦过她跳动的动脉,那冰冷的触感被扭曲成一种致命的怜惜,仿佛他只是在确认她的存在,而非想要夺走她的性命。
她“记起”他镇压她“嗔怒”魔气时的画面——原本冰冷的压制、粗暴的控制,被重新解读成“守护”。
她“记得”,他按住她肩膀的手,力道沉稳而坚定,稳稳托住了她因暴怒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竟成了“稳住她即将崩溃的世界”的隐晦证明,让她生出一种“他在保护我”的荒谬认知。
她甚至“记起”他打碎“痴念”幻境时的瞬间——那染血的指尖、决绝的动作,不再是破坏,而是“救赎”。
那划破幻境的动作,被渲染成“他不惜自伤,也要将我从永恒迷失中拉回”的深情,连指尖滴落的鲜血,都成了爱的证明,让她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心疼”。
每一个原本冰冷的、痛苦的、甚至充满恨意的瞬间,都被这强加的“爱念”重新解读、层层渲染,披上了一层虚幻的、令人心旌摇曳的缱绻外衣。
真实的痛苦被刻意淡化、抹去,虚假的温柔被无限放大、美化,让她在清醒与迷失的边缘反复徘徊,连自己都快要分不清,哪些是亲身经历的痛苦,哪些是魔气捏造的假象。
现实中,她缓缓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手臂无力地垂落,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随即,她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膝弯,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原本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却不再是因恨意或恐惧而颤抖,而是呈现出一种柔软的、仿佛承受着巨大情感冲击的脆弱姿态——
肩膀微微耸动,呼吸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像是在为这身不由己的“爱恋”而委屈,又像是在为自己的沉沦而绝望,连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她的痛苦与挣扎。
她不敢再看他。
哪怕知道他就坐在不远处,哪怕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气息,哪怕心底那股“爱念”在疯狂催促她抬头,她也死死闭着眼睛,将脸埋得更深。
她怕自己一抬眼,那被篡改的感知就会不受控制地流露;
怕自己眼中会流露出不该有的、令她自己都感到作呕的“情意”——那是对自己痛苦经历的背叛,是对真实恨意的否定,是她绝不愿承认的、强加在身上的枷锁。
可那无孔不入的“爱念”依旧在她脑海中低语,如同最温柔的蛊惑,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它一点点描绘着云澜的过往:
独自承受万古孤寂的漫长岁月,被全世界背叛的锥心痛苦,对抗魔气时的孤独挣扎……
它将他对抗魔气时紧蹙的眉头、隐忍的喘息、甚至唇边溢出的鲜血,都解读成一种让她心碎的坚韧。
每一句低语都在她耳边重复:
“他是孤独的,他是痛苦的,只有你能理解他,只有你能温暖他,只有你能拯救他。”
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他、拥抱他、分担他痛苦的冲动,如同疯长的毒藤,紧紧勒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