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丝。
指尖传来她脉搏微弱却急促的跳动,那跳动里满是恐惧与挣扎,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即将窒息的小鸟。
这细微的触感,让他心底某个被刻意尘封了万载的角落,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滞涩——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既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不愿看到她彻底沉沦的烦躁。
他终于明白了。
这“爱念”的第五劫,最恶毒之处,并非强行植入虚假情感,而是“引导”——引导受劫者主动去审视自己内心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与施劫者相关的细微牵绊。
无论那牵绊是恨是怜、是惧是怨,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瞬情绪波动,它都会将其扭曲、放大,强行冠以“爱”之名,让受劫者在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中,彻底瓦解心智,心甘情愿地沦为情感的傀儡。
这才是诛心之劫的……最终形态。
温柔的表象下,藏着最残忍的内核。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人从精神上彻底毁灭。
他看着她泪水涟涟、狼狈不堪,却仍在拼命摇头试图否认的模样——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嘴角还残留着之前咬出的血迹,眼神里满是绝望,却仍在坚守最后一丝理智。
那双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的暴戾与混乱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连魔气都无法完全掩盖的、极其复杂的晦暗。
那晦暗里,有不忍,有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想要终止这场折磨的冲动。
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腕。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消失,苏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里满是茫然,仿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放手。
然后,在那扭曲的“爱念”依旧在她识海中喧嚣,不断引导她“认清内心”、不断放大她的自我怀疑时,他做了一个截然相反的举动——一个违背魔气意志,也完全违背他过往冷漠行事风格的举动。
他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迅速凝聚起一丝清凉的灵力。
那灵力远比之前镇压“嗔怒”时更精纯,也更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意味。
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指尖毫不留情地,直接点向她眉心深处——那是“爱念”魔气侵蚀最严重的核心区域!
这不是安抚,不是维系,更不是顺着魔气的意志推波助澜。
而是……摧毁。
他要用这霸道的灵力,强行摧毁那些被放大、被扭曲的细微波动,连同那强加的“爱念”本身,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将她从这场自我审视的酷刑中,强行拖拽出来!
“呃啊——!”
苏晓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音里满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瞬间撕裂,那些被强行翻找出的、关于他的细微感知,无论真假,都在这一指之下剧烈震荡,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迅速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消散在识海深处。
痛苦,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灵魂撕裂般的痛苦,瞬间占据了她的所有感知。
那痛苦比之前任何一次劫难都更强烈,让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失去意识。
她蜷缩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可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那令人崩溃的自我怀疑与厌弃,竟奇异地……减弱了。
就像被浓雾笼罩的湖面,突然刮过一阵狂风,驱散了遮蔽视线的迷雾,让她能隐约看到本心的轮廓——
她或许有过一瞬的共情,但那绝不是爱;
她或许有过一丝的在意,但那绝不是眷恋;
她对他的恨意,从未真正消失。
她瘫软在地,意识涣散前,视线模糊地落在云澜身上。
她看到他收回的手指——那指尖还残留着未散去的清凉灵力,却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仿佛这一击也让他承受了不小的负担;
她还看到他眼中那片沉郁得化不开的暗红,那暗红里似乎藏着魔气反噬的痛苦,又似乎藏着某种更深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复杂得让她无法解读。
他以最粗暴的方式,中断了这场最温柔的刑罚。
用真实的、撕裂灵魂的痛,覆盖了那些虚假的温柔,也覆盖了那些可能真实存在过的、令她恐惧的细微情绪。
而这一举动,也让他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情感与魔气的冲突之中——
他不仅违背了魔气的意志,更触动了自己早已尘封的情感禁忌,那股潜藏在心底的、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情绪,正随着这一击,开始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