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哼一声,声音压抑而痛苦,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似乎又深了些许,在苍白如纸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显然,这股“恨”之魔气的反噬,比之前的“痴念”更甚,几乎要将他的灵力都压制下去。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苏晓的脸上。当他的视线触及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恨意时,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混乱的魔气依旧翻涌,却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那波动很淡,快得如同错觉,像是被她眼中冰冷的恨意刺了一下,打破了他原本的平静,连周身的魔气都微微滞涩了一瞬。
他没有试图像镇压“嗔怒”那样,用强硬的力量压制她的情绪;
也没有像打断“痴念”那样,用染血的意志急切地将她拉回现实。
他只是静静地承受着——承受着体内“恨”之魔气的疯狂翻涌,承受着魔气反噬带来的剧痛,也承受着她投射过来的、淬了毒般的目光,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不需要辩解,也不需要反抗。
那道维系着她灵台清明的清凉灵力依旧在流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也没有了“痴念”时的暴烈,此刻竟仿佛沾染了她的情绪,带着同样的冰冷,在她的经脉中缓慢游走。
它既没有助长恨意,也没有强行驱散,只是如同一个旁观者,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让她不至于被恨意彻底吞噬。
苏晓在汹涌的恨意中,清晰地感知到——他知晓她的恨,知晓她此刻有多怨他、多憎他。
他全盘接收了这份恨意,却始终无动于衷,既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是沉默地承受着。
这种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让她愤怒,仿佛她的恨意对他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连让他产生一丝波动都做不到。
这个认知,让那股原本就浓烈的恨意如同被浇了热油,燃烧得更加猛烈。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上去撕碎他的伪装,想将这份恨意化作最恶毒的诅咒,让他也尝尝她所承受的痛苦,让他也感受一下被掌控、被折磨的滋味。
可就在恨意即将冲垮她最后的理智,让她不顾一切想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刹那,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磅礴恨意淹没的感知,如同幽灵般,悄然掠过她的心头。
那不是情绪,而是一个模糊的、一闪而逝的画面碎片——
无尽的虚空之中,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漆黑。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身影被冰冷的锁链贯穿肩胛,鲜血顺着锁链缓缓滴落,在虚空中化作点点猩红,然后消散无踪。
他的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他的背后,站着无数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曾带着恭敬与敬仰,此刻脸上却写满了贪婪与背叛,他们的目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他的背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画面里,弥漫着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被整个世界背弃的……
恨,比她此刻的恨意,要深沉千百倍。
这感知不属于她。
它带着云澜独有的、清冽中透着孤寂的气息,显然是随着“恨”之魔气的流动,无意间从他的意识中泄露,传递给了她。
苏晓燃烧的恨意猛地一滞,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冷却了大半。
她眼中的憎厌依旧存在,却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连死死盯着云澜的目光,都微微松动了些许。
她猛地看向云澜,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答案。
他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头紧紧蹙起,指尖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滞涩,这些细微的动作,无一不在泄露着他正承受着远超她的痛苦——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更深沉的恨意反噬,是被全世界背弃的痛苦。
她的恨,源于他施加的痛苦,源于她失去的平静生活,源于她被掌控的命运。
那他此刻承受的,这随着魔气传递给她的、那惊鸿一瞥的、属于他的恨……又源于何处?
是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
是被世人误解的委屈?
还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
这些疑问像种子,悄然种在她的心底,让她原本坚定的恨意,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第四道劫,是冰冷刺骨的恨意滋生,是将她与他的痛苦、怨恨紧紧交织在一起的劫难。
而她与他,在这恨意的两端,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沾满了痛苦与怨恨的丝线,捆绑得更紧了。
他们既是彼此痛苦的施加者,也是彼此恨意的承受者,在这场关于“恨”的劫难里,再也无法彻底割裂,只能一同在这黑暗中,承受着这份沉重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