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外袍上残留的依偎余温还未散尽,那是云澜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混着体温的暖意,浅浅萦绕在苏晓周身。
方寸之间,两人的呼吸轻轻交织,一浅一深,像两股微弱的气流,将崖底刺骨的寒意驱散了些许。
苏晓蜷缩在外袍里,意识昏沉得像灌了铅,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包裹——
这是她坠入魔渊以来,第一次卸下所有戒备,有了片刻安稳的错觉,仿佛只要闭上眼,就能暂时逃离这无边的黑暗与痛苦。
骤然,一股尖锐的寒意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猛地刺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这寒意不是来自崖底潮湿的岩石,也不是游离在空气中的稀薄魔气,而是从她心口那处曾被云澜指尖按过的地方爆发开来——
那里像是藏着一枚休眠了许久的冰刺,此刻突然苏醒,带着阴冷的毒素,顺着血管疯狂蔓延,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不同于“嗔怒”魔气的灼热暴烈,这股力量冰冷、尖锐,还带着密密麻麻的倒钩,每在经脉中游走一寸,都像在刮擦她的神经,带来深入骨髓的刺痛,连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
恨意。
它无声无息地滋生,没有魔气的嘶吼,没有幻境的喧嚣,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穿透力,像一把无形的刀,直接钻进她的识海,将她尚未平复的情绪彻底搅动。
那些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委屈、痛苦、不甘,此刻全都被这股恨意勾起,在识海中翻涌不休。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潮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不是“痴念”那样的美好幻境,而是被极端恨意渲染的、属于她自己的记忆碎片:
她看到自己正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离座椅,从熟悉的现代房间坠入漆黑深渊,耳边还残留着自己惊恐的尖叫,指尖甚至能回忆起当时空气的阻力;
她看到云澜那只冰冷的手扼住她的喉咙,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窒息感扑面而来,眼前是他猩红的、毫无温度的眸子,里面只有冷漠与掌控;
她看到“贪念”魔气侵蚀时,自己被无尽的欲望裹挟,明明空虚得发慌,却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
看到“嗔怒”焚身时,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每一寸神魂都在叫嚣着痛苦;
更看到“痴念”幻境被打碎时,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瞬间破灭的怅惘,以及深入骨髓的空虚,仿佛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被剥夺……
每一幅画面都像是被淬了剧毒的匕首,反复剜刮着她的神经,将她承受的所有痛苦都重新翻涌上来,一点一点加深着她的怨恨。
而这些痛苦的源头,都清晰地指向同一个人——云澜。
凭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震得她的意识都在颤抖。
凭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
凭什么她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要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魔渊,日复一日地承受魔气的折磨?
凭什么她的生死、她的苦乐,都要系于他一人之念,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容器”,任由他摆布?
更凭什么他可以在施加了这么多痛苦后,又偶尔流露出片刻的“温和”——为她输送灵力疗伤,将外袍披在她身上,让她在恨与那丝难以言喻的牵绊中反复撕扯,连一份纯粹的恨意都变得不彻底?
浓烈的、不甘的怨恨如同疯长的藤蔓,带着尖锐的倒刺,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睁开眼,原本朦胧的视线变得锐利如刀,死死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云澜。
眼中再无之前的迷茫、脆弱,也没有了“痴念”破碎后的空洞,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憎厌,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投向他,仿佛要将他洞穿。
她恨他,恨他轻而易举地掌控着她的生死,恨他将她卷入这场无妄之灾,恨他让她承受这非人的痛苦;
更恨他那些似是而非的举动,让她在“该恨”与“不该恨”的边缘反复挣扎,连恨都变得如此矛盾,如此痛苦。
现实中,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原本放松的肌肉变得僵硬如铁,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的岩石——粗糙的石面磨得指尖生疼,指甲被硬生生崩裂,渗出细密的血珠,染红了岩石的缝隙,她却毫无所觉。
她没有像承受“嗔怒”时那样疯狂挣扎、试图攻击,只是死死地盯着云澜,牙关紧咬,连下颌线都绷得发白,浑身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排斥与怨毒,仿佛她的目光能化作寒冰,将他冻结在原地。
云澜在她恨意勃发的瞬间,便已敏锐地察觉。
他盘坐着的身影微微一僵,原本平缓的气息骤然紊乱,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恨意波及。
随即,更加汹涌的“恨”之魔气仿佛找到了最佳的宣泄通道,顺着他与她之间那道无形的纽带,不受控制地涌来,瞬间充斥了他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