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像是被过度拉伸后又彻底冷却的橡胶,每一次微小的发力都牵扯出清晰的酸胀与刺痛感。
但他骨子里那份不容自己沦为废物的倔强促使他必须动起来。
他紧咬着牙关,完全凭借意志力,一点点地挪动,支撑,让沉重的身躯脱离床榻的引力,最终,双脚踏上了冰凉的地板。
勉强站稳后,他扶着墙壁,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缓慢而坚定地一步一挪,移动到了窗边。
“吱呀——”
一声,老旧的窗户被推开,带着些许阻力。
晚间的风立刻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挟带着凌晨时分独有的,未被尘世打扰的宁静,
微凉,自由。
它不像白日的风那般裹挟着喧嚣与浮躁,也不像夏夜的风那般带着黏腻的燥热。
这初秋的夜风清冽而干净,吹在脸上带着明显的凉意,却恰好能抚平因疲惫和纷乱思绪而泛起的内心褶皱。
云澈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那清冷的空气灌满胸腔,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绝对的宁静,与无人打扰的纯粹自我。
他开始尝试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缓慢踱步。
最初的几步尤为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针毡上,牵扯着大片的酸痛区域。
但他没有停下,只是调整着呼吸,努力适应着这种不适。
几分钟后,身体似乎终于接收到“需要活动”的信号,虽然痛楚依旧,但至少关节不再那么僵涩,能够较为顺畅地完成走动的动作了。
没过太久,门外传来了外卖员礼貌的敲门声。
他走过去开门,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食袋。
坐在那张简单的小桌旁,他安静而迅速地吃完了这顿界限模糊的餐食,
它既是一天开始的早餐,也是漫长昏迷后的第一顿正餐。
温热的粥液滑入胃囊,带来一股踏实而熨帖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因能量匮乏而带来的虚弱感。
吃完后,他望着窗外那片依旧被深沉的墨蓝色统治的天空,一个念头悄然萌生:
一直困守在这四壁之内,似乎对恢复并无益处,反而会让身体更加僵硬。
出去走走,或许能加速状态的回升。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幽蓝的光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是星见雅的回复。
星见雅-课长:那就好。
星见雅-课长:一直待在家里也不好。
(间隔了约一分钟)
星见雅-课长:要出来看日出吗?
云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与自然景象相关的活动,在他认知里不属于需要警惕或推敲的范畴。
云澈:好。
云澈:地点?时间?
星见雅-课长:4:50
星见雅-课长:定位「厄匹斯港」
云澈抬腕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凌晨四点十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四十分钟。
从他的住处六分街赶到厄匹斯港,这个时间点虽然道路空旷,但距离不近,时间算不上宽裕。
他决定利用动身前的这段时间先清洁一下自身。
尽管在那漫长的,如同意识漂泊的“梦境”中,身体似乎并未排出什么污秽,但客观事实是,他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未曾洗漱。
走进狭小的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击打在酸痛的肌肉上,带来一阵短暂而奢侈的舒缓。
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氤氲了镜面,也让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振。
快速洗完一个澡后,感觉整个人从外到内都清爽了不少,
尽管那源自骨髓深处的酸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如同背景噪音般无法消除。
他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卧室那唯一的衣柜前。
他的衣柜构成极其简单,只有两个。其中一个里面整齐挂着的,全是对空六课发放的,功能性与标识性并重的制式工装。
而另一个衣柜里,则陈列着堪称“单调”的风景——清一色的便服,都是款式极度简单,颜色高度统一,面料注重舒适与耐用性的长裤和上衣。
穿着只需满足蔽体、防护、适应环境变化的基本需求,无需为此耗费多余的心神进行挑选,也完美契合了他习惯性隐匿于人群之中的行为模式。
他随手从其中取出一套深灰色的衣裤,利落地换上。
柔软的棉质面料接触皮肤,带来熟悉的触感。
整理完毕,他不再停留,径直推开家门,步入了门外那片尚未苏醒的世界。
室外的空气比在窗边感受到的更为开阔和凛冽。
街道上空旷无人,只有极远处隐约传来的,环卫工人清扫落叶时发出的,富有节奏感的沙沙声,更衬托出这份黎明前静谧的深度。
路灯在清冷的空气中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
云澈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他站在街边,清冷的风拂过他半干的发梢。
现在,他需要决定前往厄匹斯港的交通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