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了,阳光刺眼得很。
三天后,周婷站在那栋曾经让她夜不能寐的楼前,手里拿着刚刚签完的买卖合同。价格比她买入时高了百分之十五,算上这些月来的利息和中介费,她勉强赚了十万块。
“恭喜啊,小周。”王阿姨笑逐颜开,她自己的房子也刚刚脱手,赚得比周婷还多,“我就说会有转机的嘛。”
周婷勉强笑了笑。她看见不远处,小张也正在和买家握手,脸上是这些月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不明白,”在回程的车上,小张忽然说,“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路还是那条路,楼还是那栋楼,为什么一下子所有人都想来这里买房了?”
周婷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田野还是那些田野,村庄还是那些村庄,只是人们的预期变了,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我们都在赌,”她轻声说,“赌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店里,周婷将一叠现金推到小张面前。
“这是五万块,说好要补给你的。”
小张看着那叠钱,没有立即去拿。窗外的阳光照在钞票上,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不用了,婷姐。”良久,他终于开口,“我那套也出手了,虽然赚得不多,但总算没亏。”
周婷惊讶地看着他。
“我想明白了,”小张继续说,声音很平静,“投资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当时要是不贪心,也不会跟着你买。”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周婷心上。她想起那些还在燕郊疯狂抢房的人们,想起他们眼中闪烁的贪婪和恐惧。今天的解套者,何尝不是明天的套牢者?
“我打算辞职了,婷姐。”小张最后说,“回老家开个小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周婷没有说话。她看着小张收拾东西,看着他走出店门,看着他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确实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周婷一个人留在店里。她关掉了所有的灯,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映照着她的脸。
她打开公司的内部系统,开始起草新的规章制度。第一条:不接投资房;第二条:不赚差价;第三条:不骗客户。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像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狂欢。而在这间小小的中介店里,一个决定正在悄然生根——不再追逐那些虚幻的泡沫,不再参与那些危险的游戏。
周婷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父亲对她说过的话:“房子是给人住的,不是给人炒的。”
那时她不理解,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燕郊的经历像是一场高烧,如今烧退了,但那种虚脱感还留在身体里。她知道自己不会再碰那些看似诱人的投资房产了,就像溺水过的人会对水产生敬畏一样。
她在新规的最后加上了一句:“本店只做刚需房,不接投资客。”
点击保存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月光如水,洒在刚刚打印出来的新规上。那白色的纸张,像是暴风雨后终于平静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