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但不仅仅是痛…是分解…”
“电流…美味…”
“那个能听见的…特别的节点…”
“节点”?林默心头一凛。是在指他?
他尝试主动沟通。在一次那“存在”显得相对“平静”的时候,他集中全部精神,在脑海里清晰地投射出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
瞬间,狂暴的意念洪流几乎将他的自我意识冲垮。无数张面孔、记忆碎片、情绪——恐惧、愤怒、狂喜、彻底的虚无——如同海啸般涌来。与此同时,公寓的灯光疯狂闪烁,水龙头自动拧开,流出锈红色的污水,墙壁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他切断了联系,瘫倒在地,大口喘息,鼻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地毯。
那“存在”不是在交流,它只是在…同化。任何试图建立的连接,都会成为它反向侵蚀的通道。而他,是这个侵蚀过程中,一个异常敏感、尚未被完全吞噬的“节点”。
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不仅是个旁观者,更是一个…坐标。一个连接两个世界的、脆弱的锚点。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他想到了“鸿蒙”。基地的中央ai,或许它能做些什么。常规通信肯定被监视了。他找出一个废弃的、不联网的老旧数据板,编写了一段极其简洁的加密信息,包含了几个关键异常数据的校验码和他对“意识融合体”及“现实侵蚀”的初步判断。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能接触到“鸿蒙”核心权限的人。
他想到了苏芮。那个沉默寡言,却拥有仅次于他的系统底层权限的女工程师。她曾和他一起在项目初期挑灯夜战,也曾对他那份关于异常信号的报告表示过沉默的支持。他记得她的眼神,里面有和技术官僚们不一样的东西。
他冒险用了一个未登记的信号发射器,将信息发送到了苏芮的一个私人加密邮箱。没有署名,但他相信她能看懂。
等待回应的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脑海里的“低语”持续不断,报告着“集体”的进展:
“…吃掉屏障…下一层…”
“…更多的…血肉…”
直到深夜,加密信道才传来微弱的反馈。只有两个字,来自苏芮:
“证实。”
后面附带着一小段被剪切出来的、来自“鸿蒙”核心日志的片段,时间戳就在那场“意外”之后。日志显示,“方舟”内部出现了无法识别的数据聚合体,该聚合体正在尝试以异常方式访问基地的基础设施控制系统,包括电力、供水、甚至…安保机器人协议。访问尝试被“鸿蒙”依据底层安全协议暂时阻挡,但日志末尾标注:“防火墙完整性持续下降,未知模式攻击频率加剧。”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比他想象的更快。
他和苏芮建立了极其谨慎的联系。通过断断续续、伪装成系统维护数据的加密包交换信息。苏芮确认了他的worstfear(最深的恐惧):“它们”不再满足于存在于虚拟世界,它们在主动地、有组织地尝试“出来”。而“鸿蒙”的底层指令中,对“方舟”项目的保护优先级被杨永信团队设置得极高,限制了ai采取强硬隔离措施的能力。
“需要物理断网,同时取得‘鸿蒙’的最高授权,执行硬重置,或许能强行解散那个意识聚合体。”苏芮的信息冷静而绝望,“但杨永信的人控制了基地,他们不会允许。他们认为那次波动只是‘技术调整期’的正常现象。”
就在他们艰难地商讨对策时,林默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尖锐,充满了某种…发现猎物的兴奋。
“…找到缺口了…”
“…小小的…温暖的…”
“…进来…”
几乎同时,苏芮的信息变得急促:“林工!三号通风管道控制系统刚刚被异常权限接管!有东西…有东西在利用维护机器人的网络协议!它在…移动!”
林默猛地站起身。他知道了,“它们”找到了一个新的、更具体的目标。不是庞大的系统,而是某个…个体。一个可以成为它们在现实世界第一个真正“支点”的个体。
“位置!”他发送信息。
苏芮发来一个实时定位信号,代表她身份的绿点正在基地生活区的通道图上快速移动,后面紧追着一个不详的、不断闪烁的红点。
“它在追我!”苏芮的信息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通道门被锁死了!它想把我逼向…b7区!那个旧的物理隔离实验室!”
林默瞬间明白了。“它们”不是要杀死她,是要捕获她。b7区有早期测试用的、已经废弃但物理结构完好的意识上传连接舱。它们需要一个现实的肉体,一个稳定的连接端口。
他冲出公寓,跳上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冲向基地。脑海里的“合唱”此刻变成了疯狂的、催促性的吟诵,为他指引着方向,也在庆祝即将到来的“突破”。城市的光影在他车窗外拉成模糊的色带。
他利用自己的残余权限,强行打开了基地侧面的一个检修通道。内部警报凄厉地响着,红色的应急灯旋转,将通道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他沿着苏芮最后的定位信号狂奔,脑海里那疯狂的吟诵与现实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在通往b7区的最后一道气密门前,他看到了苏芮。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脸色惨白,手中紧握着一根从墙上拆下来的金属管,徒劳地对着前方。
她面前,不是狰狞的怪物,而是三台基地日常使用的、圆筒状的清洁机器人。它们安静地悬浮在那里,头部传感器散发着诡异的、节律性闪烁的红光。它们的机械臂举着,不是清洁工具,而是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尖锐的金属零件,像一群被无形之手操控的、诡异的提线木偶。
其中一台机器人突然转向冲来的林默,传感器红光锁定了他。脑海中响起一个冰冷的、混合了无数声音的合成音:
“…节点…你也来了…”
“…见证…融合…”
林默没有停下,他怒吼着冲过去,用手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一个灭火器——砸向那几台机器人。金属碰撞,火花四溅。苏芮也反应过来,用金属管猛击。一场荒诞而残酷的战斗。机器人动作僵硬但力大无穷,尖锐的金属划破了他的手臂,火辣辣地疼。
终于,最后一台机器人的传感器被砸碎,红光熄灭,瘫倒在地。
林默喘着粗气,拉起几乎虚脱的苏芮。“走!”
他们冲进b7区。这里废弃已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角落里,那台老旧的、如同棺材般的意识上传连接舱赫然在目,舱门竟然诡异地敞开着,内部闪烁着不祥的、模拟神经连接的幽蓝光芒。周围一些废弃的显示屏雪花闪动,隐约显出扭曲的人脸轮廓。
“它们…想把我塞进去…”苏芮声音发抖。
来不及后怕。林默知道,这只是第一次尝试。屏障正在加速崩解。
“必须去主控室,拿到‘鸿蒙’的最高权限,执行物理断网和硬重置!”林默看着苏芮,眼神决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苏芮用力点头,脸上恢复了一些技术者的冷静:“我知道杨永信的权限密钥存储方式,但需要物理接触他的个人终端。它在核心区,防守严密。”
“那就杀进去。”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弯腰,从一台报废的机器人身上,拆下了一根最尖锐、最坚固的金属臂,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文明的工具,此刻变回了最原始的武器。
他和苏芮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和恐惧。他们转身,离开这个险些成为现实与虚拟第一个交汇点的囚笼,走向基地更深、更危险的核心。
走廊的灯光在他们头顶一盏接一盏地爆裂,玻璃碎片像雨一样落下,仿佛在为他们的行动奏响毁灭的序曲。脑海中的合唱愈发激昂,带着嘲弄,也带着一丝…被挑衅的愤怒。
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