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粒子束擦着我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两个焦黑的坑洞,散发出刺鼻的臭氧和石灰味。
我扣动扳机。
砰——!
老式脉冲枪发出沉闷巨大的爆鸣,后坐力狠狠撞在我的肩膀上。一道扭曲的、不稳定的能量束呼啸而出,没能击中目标,却打中了门口歪斜的桌子。
轰!木屑碎片四溅!
冲进来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碎片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寻找掩体。他们没料到我有武器,更没料到是这种古董货。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角落里扑出,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床边那堆杂物后面!更多的能量束追着我的身影,打在杂物上,点燃了破烂的布料,冒出黑烟。
呛人的烟味弥漫开来。
“别让他跑了!”
“小心!那老家伙有家伙!”
杂乱的喊声。他们训练有素,短暂慌乱后,立刻展开战术队形,一人掩护,一人前进。
我缩在燃烧的杂物后,脉冲枪再次充能完毕,指示灯变成危险的红色。这破枪开不了几枪。
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屋内的黑衣人们动作一滞,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
“条子?怎么来了?”
“不是我们的人!”
机会!
我猛地探身,对着门口方向盲目地再次扣动扳机!
砰——!
又一枪。打空了。但成功让他们缩回了头。
警笛声已经在门外戛然而止。尖锐的刹车声,更多车门打开,脚步声,扩音器的声音响起:“里面的人!放下武器!我们是城市安保局!”
屋里的黑衣人骂了一句脏话。
“撤!”领头的果断下令。
他们毫不恋战,一边保持警戒,一边迅速退向门口。其中一人抬手对着我的方向又扫射了几枪,压制得我无法抬头。
脚步声快速远去,引擎咆哮,迅速离开。
我趴在灼热的地面上,脸颊贴着冰冷肮脏的水泥地,剧烈地喘息着。燃烧的杂物冒出滚滚浓烟,呛得我直流眼泪。脉冲枪滚落在手边,枪管发烫。
门外,警灯的光芒透过门框和窗户,红蓝交错地闪烁不停。
一个穿着标准城市安保制服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举着枪,探身进来。他看了一眼屋内的狼藉和烟雾,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我身上。
“秦峰?”他问,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确认。
我咳着,慢慢坐起来,点了点头。
他收起枪,对身后打了个手势。“安全。叫消防处理小组过来,有小型火情。”他走进来,避开地上的狼藉,向我伸出手。
我没接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烬。
“你们来得……很准时。”我哑声说,声音被烟呛得厉害。
安保官看了看我,眼神复杂:“我们收到了匿名预警信号,坐标精确到你这间屋子,说这里有预谋的武装袭击。”他顿了顿,补充道,“信号源加了密,追踪不到。”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了那滚落在地、依旧发烫的脉冲手枪。
安保官看着我的动作,没有阻止,只是说:“你需要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关于袭击者,你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苏琳。李哲。恒忆科技。
但我只是摇了摇头。
“没看清。”我说,把脉冲枪递给他,“他们蒙着脸。”
安保官接过那把老旧的武器,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墙上那两个新鲜的焦黑弹孔,以及屋里这片狼藉。
“你先处理一下,然后跟我们走。”他没再追问,转身去指挥外面的人。
我站在原地,看着门口闪烁的警灯。匿名预警……会是谁?不是帮我,只是不想让我现在死。我的死活,必须更有“价值”。
消防处理小组很快进来,用小型喷雾器熄灭了杂物上的明火,屋里充满了一种难闻的化学药剂和焦糊混合的味道。
我跟着那名安保官走出破屋,坐上警车。邻居们远远地围着,指指点点,脸上带着麻木的好奇和恐惧。
车窗外,贫民窟的景象飞速后退。肮脏,拥挤,破败。而城市的另一端,那座恒忆科技大厦,此刻想必依旧光鲜亮丽。
苏琳和李哲,现在会在哪里?在他们的豪华办公室里,气急败坏地砸东西?还是在紧急商讨下一步对策?灭口失败,警方介入,事情正朝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我靠在警车冰冷的座椅上,闭上眼睛。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条项链硌痛的触感。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
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把塑料桌板和冰冷金属椅照得反光。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和旧空调滤芯混合的味道。对面的安保官记录下我最后一句“真的没看清,当时太乱了”,然后合上了电子记录板。
“好了,秦先生。”他公事公办地点点头,“现场取证和你的口供基本吻合。登记一下你的信息终端码,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信息终端?我哪还有那东西。十年前就被冻结注销了。
“丢了。”我说。
安保官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在记录板上操作了几下:“那就按无终端人员流程处理。你可以走了。”
另一个年轻的安保员领我出去。穿过走廊时,隔壁审讯室的门开着,里面坐着一个穿着骚包荧光色外套、头发染成绿色的年轻男人,正吊儿郎当地晃着椅子,对着做记录的安保官嚷嚷:“阿sir,我都说多少遍了,我就是个送快递的!恰巧路过!谁知道你们这儿这么大动静啊……”
声音有点耳熟。
我下意识朝里面瞥了一眼。那头绿毛很扎眼。他恰好也看过来,视线对上,他晃椅子的动作停了一瞬,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点什么,随即又变成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甚至还冲我挤了下眼睛。
我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送我出来的年轻安保员低声嘟囔了一句:“……又是这小子,‘信使’维克多,局里常客了,滑溜得很……”
维克多?“信使”?
我没说话,跟着他走出安保局大门。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雨停了,但湿冷的风直接往骨头缝里钻。局里的车把我扔回东区边缘,剩下的路,得自己走。
贫民窟的夜晚比白天更喧嚣,也更危险。各种非法改造的荧光招牌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巷子里阴影蠕动,传来不明所以的嘶吼和短促的打斗声。我拉紧破外套的领子,低着头,尽量走在相对明亮的主道上。
走到离家还有两条巷子口时,旁边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唿哨。
我脚步没停,手揣进兜里,握住了半截锈蚀的金属水管——我出门常备的“礼棍”。
“嘿!老家伙!这边!”一个声音从轮胎后面传来。
是那个绿毛,维克多。他从阴影里探出半个身子,警惕地左右看看,然后快速对我招招手。
我停下,看着他,没动。
他有点着急,又招招手,压低声音:“关于刚才那帮踢你家门的黑狗子!不想听听?”
我沉吟了两秒,走了过去。
轮胎后面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机油和廉价喷雾油漆的味道。维克多缩在那里,像一只警惕的麻雀。
“长话短说,老家伙。”他语速很快,“那帮人,是‘清洁工’,市面上认钱不认人的那种,手脚干净,要价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雇他们的人,没露面,用的是加密账户,但汇款方的通道,绕了几个弯,最终指向一个海外空壳公司,那公司明面上的持有者,跟你那位光鲜亮丽的前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他说话像爆豆子,眼神却一直机警地扫视着巷子两端。
“为什么告诉我?”我问。
维克多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荧光饮料染色的牙:“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清洁工’干活,通常很利落,不该惊动条子。今天他们搞砸了,还差点把我也卷进去。我不高兴。”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有人付了点小钱,让我‘适当’给你提供点信息。顺便,”他从那件荧光外套的内兜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用锡纸包着的东西,塞给我,“喏,这个。预付的报酬之一。”
我接过。锡纸包着的东西还带着点温度,是一块合成肉馅饼。廉价的油脂香味钻进鼻子。
“谁付的钱?”我捏着馅饼,问。
维克多耸耸肩:“匿名。干我们这行的,不问客户隐私,只认钱和规矩。”他忽然侧耳听了听,脸色微变,“妈的,巡街的来了。走了!”
说完,他像泥鳅一样,嗖地缩回更深处的阴影里,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我捏着那块温热的馅饼,站在原地。匿名。又是匿名。
回到破屋。门坏了,歪斜地敞开着。屋里被消防喷雾和打斗搞得一团糟,焦糊味、化学药剂味、烟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我靠在没了门的门框上,撕开锡纸,咬了一口馅饼。合成肉和香精的味道粗糙地刺激着味蕾。很难吃。但我慢慢地,一口一口地把它吃了下去。
能量补充进身体。冰冷的四肢稍微回暖。
匿名者。给我预警,给我信息,给我食物。
他或者她,不想我死,也不想我太好过。更像是在……投喂?观察?
或者,是在引导。
我走到墙角,踢开烧剩的灰烬,露出下面冰冷的水泥地。
苏琳和李哲已经动了手。用了最直接也最愚蠢的方式。
灭口失败,他们会怎么想?警方介入,事情闹大,下一个选择是什么?
求我?不可能。
那就只能是……彻底毁掉“证据”。所有证据。
包括,那些开始排异、濒临崩溃的记忆接收者。
我的记忆,我的“孩子”。
他们要抢先一步,清理掉所有可能指向技术缺陷、指向盗窃真相的活体证据。那些非富即贵的接收者,突然批量死亡,恒忆科技怎么脱身?
除非……有替罪羊。
一个完美的,无法辩驳的替罪羊。
比如,一个因为嫉妒和仇恨,对所有接收者进行远程神经攻击的,疯狂的原开发者。
我猛地站直身体。
冰冷的馅饼渣滓还噎在喉咙口。
必须找到他们。找到那些排异者。在他们被“清洁”掉之前。
那是我的记忆。
也只有他们活着,才能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窃贼!
屋外,贫民窟的夜嚣声似乎突然变远了。
一场新的狩猎,开始了。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