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轻微地晃动着,仿佛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他颤抖着手掀开锅盖。
满满一锅金黄油亮的猪油渣炒饭,米粒分明,油香四溢,热气腾腾地扑了他一脸。
而在灶台边,整齐地放着一双崭新的、厚实的棉布鞋。
那鞋底纳得密密实实,尺码不大不小,正是他穿的四十二码。
李建国怔怔地立在原地,这个在末世里挣扎了数年、见惯了生死背叛的汉子,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碗饭,而是先拿起那双鞋,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鞋面,仿佛在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良久,他才坐下,一言不发地将整锅炒饭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没有像前两天的人那样直接离开。
他走到附近结冰的小溪边,砸开冰面,用刺骨的冰水将铁锅和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整齐地叠好。
做完这一切,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枚已经磨得看不清图案的铜钱,轻轻放在了灶台的角落。
这是他老家的旧俗,受人活命大恩,无以为报,便留下一枚铜钱作为信物,意为此生此世,结草衔环。
“信号确认。”苏清叶看着微型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平静地宣布,“启动‘灯语计划’。”
她看向一旁恢复了些许气力的哑叔,递给他一截炭笔和一张硬纸板。
哑叔虽然还不能流利说话,但写字的手却很稳。
苏清叶一字一句地说道:“写:明日换班,留门缝一指宽。”
几分钟后,小芽抱着一只营养不良的流浪猫,像个贪玩的孩子一样,在距离东区哨卡不远处的废墟里丢石子。
那只猫受惊,叼起小芽“无意”掉落的、卷成一团的硬纸板,一溜烟钻进了哨卡院墙的破洞里。
一切天衣无缝。
次日的监控画面中,李建国在与下一班哨兵交接时,背对着监控,身体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停顿。
那扇通往矿区内部的沉重铁门,在关闭的最后一刻,门栓没有完全落锁,留下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恰好一指宽的缝隙。
同时,他负责区域的巡视频率,比平时慢了整整三分钟。
这三分钟,对陆超而言,已经足够。
夜色最浓时,陆超如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过那道门缝。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潜入东区的主控室。
拔卡,插入,替换。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主控室的监控画面,已经变成了一段提前录制好的、无懈可击的循环影像。
凌晨三点整,万籁俱寂。
文秘书的电脑上,一个加密信号突然跳动起来。
它来自一个临时搭建的、信号微弱的手机热点,源头就在黑井矿道内部!
一段视频被艰难地上传。
画面剧烈晃动,显然是偷拍。
镜头扫过一排排巨大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储水罐,那数量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墙上,一张手写的排班表被清晰地拍了下来,上面详细记录了未来一周所有核心区域的人员轮替。
视频的最后,镜头猛地转向一个布满灰尘的通风口玻璃。
一只戴着厚重劳保手套的手,缓缓举起一块烤得焦糊的红薯饼,轻轻地、郑重地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
那是一个无声的信号,一次跨越壁垒的交付。
苏清叶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块丑陋的红薯饼,眼神锐利如刀。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通讯器低声下令:“通知所有小队,准备接水。这次,我们不抢——”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在矿道深处的方向,一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绿光,在黑暗中一闪而灭。
“……我们去收‘自家人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