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佩兰便让老大家的在家守着,自己则带着老二家两口子跟着李五爷去了孙家村。
自入冬后,疫病渐渐得到控制,努尔干与孙家村的闸口也已放开,往来不再像先前那般森严,路上偶尔能见到几个赶路的村民,倒比前些时日热闹了些。
一路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到了孙家村。李五爷领着他们穿过村子,来到村后那座不高的小山,山脚下一座院墙围的严实,这才拽住马缰:“到了,这便是铁头家!””
安佩兰他们翻身下马,提起马鞍旁的布包,里头装的是今天登门拜访的薄礼。
李五爷叩开了门,开门的是个满身补丁的和尚打扮的人,年纪和李五爷差不多,胖墩墩的看起来笑呵呵的。
“老李,你可算来了!”那人嗓门洪亮,先冲李五爷打了招呼,目光才转向安佩兰三人,带着几分打量。
李五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安佩兰介绍:“安夫人,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铁头师傅,早年当过和尚,后来归了俗,但是那一身武艺可不含糊!”
随后介绍了安佩兰和她后头的老二家,安佩兰等着李五爷话头落下,便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布包和一个坛子递过去,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铁头师傅,这是我们自家晒的菜干和腊肉,您不嫌弃的话后头再给您送些,还有这是与昨儿一样的杏儿酒,李五爷说您觉得不错,便一并给您带过来了,还望您笑纳。”
随后让出身后的老二家两口子:“我家这小儿子和他媳妇,两人年纪还小,但是胆气足。前些日子家里头来了瓦刺人,要不是他们给老大家争取了搭弓射箭的时间,估计我家这些口子都就没了,但是这俩孩子也都受了伤,这小子趴了月数才下的炕。”
“今日前来,就想您传授几招防身武艺,能让他们自保就成,这束修我都准备好了。”
安佩兰从怀里头又掏出个钱袋子往前递了过去。
这次那叫铁头的人没接:“安夫人,您也蹦跟我客气了,您家的事,老李都和我说了,这防疫的法子是您提的,前些日子孙家孙那三个瓦刺人也是您杀的,其中便是后头这娘子吧。”被点名的梁氏上大方的前一步点头应着:“铁头师傅,便就是有我!”
那叫铁头的笑着点头:“倒是巾帼不让须眉,快进快进,光顾着说话了。”
铁头将他们迎进了院子坐下,这才又说道:“至于你说的束修,我是不收的,我虽然是还俗了,但是依旧学的是少林派的功夫,教你们也不过是几招防身的罢了,若是收了这束修那性质就变了,少林武学怎可外传?”
听了这话,安佩兰便明白了,当即也不推辞了:“那铁头师傅,束修便罢了,这段时日的好酒好肉还是莫要推辞了。”
铁头师傅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不推辞,不推辞,尤其那杏儿酒!香的顺口的很!”
几人又畅谈了一番后,铁头师傅便让白长宇和梁氏比划了两招,看完后摇着脑袋说道:“这可不成,凭着这两下竟躲过瓦刺人的袭击?看样子多半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说完便一把夺了白长宇的剑,一个剑柄怼到了白长宇的肋骨上:“瞅瞅,这剑都拿不稳,你家是添了多少香油钱!”
安佩兰也没眼瞅那半躺在地上哀嚎的小儿子,寻思着原身多年的吃斋念佛,估摸着还真是能有些运道保佑着她的孩子吧。
这一天下来,梁氏是兴致勃勃,信心十足。这白长宇捂着肋骨一个劲的嚎着,晚上回了窑洞里头都没摁下那嗓门。
后边安佩兰便不再陪着他们了,两人每日结伴趁着晨光去孙家村,踏着最后的夕阳再回来。
这段时间,安佩兰觉得自己真的小瞧梁氏了,这每天都是神采飞扬的,反观白长宇,要不是梁氏拽着,能拖一会是一会。
回来后,梁氏还有精神头找安佩兰展示今天学到的招式,白长宇就莫说了,影子都没见着。
充实忙碌的日子像院角的积雪般悄然消融,转眼便踏入了二月。
这段时日那通往西边水塘的路也修好了,宽敞结实,跑马是没问题的,路修好了,那水渠便可以两头进行了。
想起前阵子寒冬腊月里的光景,安佩兰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那会儿天寒地冻,北风像刀子似的刮人,干活的遍户们手上个个冻得红肿开裂,冻疮化脓流水是常事,实在冷得扛不住了,便只能在工地上架起几堆篝火,围着烤暖了手再勉强接着干。
每当看到这场景,安佩兰就忍不住暗骂自己,活脱脱像个榨取百姓血汗的万恶资本家,心狠手辣得很。
可等下工时分,她揣着满心愧疚去发豆粮时,看着自家辛辛苦苦种的黄豆日渐减少,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就干这么点活凭啥要这么多粮食。
就这么在“愧疚”与“心疼”之间反复拉扯,纠结的日子总算熬到了二月。
开春后的努尔干,总算褪去了几分凛冽,刺骨的北风弱了下去,阳光洒在身上竟有了些暖意。
安佩兰望着院外露出灰色土壤的大地,那颗纠结的心,也总算松快了些。
今儿,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这日子最是忌讳舞刀弄枪,怕冲撞了龙神,断了一年的好彩头。
往日里跟着铁头师傅苦练武艺的梁氏和白长宇,也罕见地歇了一日。
安佩兰这会正准备做些面旗子,二月二吃面旗子,是努尔干这儿的习俗。
面旗子其实是寄托着人们祈求龙王赐雨、风调雨顺的愿望。另一方面,二月二临近惊蛰,毒虫开始活跃,这天吃这类干爽易存的食物,也暗含着驱邪避害、期盼一年平安的心意。
面旗子做法简单,和面不加水,只要鸡蛋和一点豆油,里头加点黄糖,和成硬面团。
擀成片切菱形,看起来像面旗子的形状,所以称面旗子。
将面旗子放入铁锅慢火细烘,炒好的面旗子呈金黄色,香酥耐存,不管是直接吃还是配酒都很合适。
安佩兰给每个干活的遍户都发了些,不多,一小把,但是也是他们春荒难得的美味。
安佩兰还盛了一小袋子让白长宇给铁头师傅送去,李五爷带着大山他们这些衙役自然也没落下。
就在他们嚼着嘎嘣脆的面旗帜,准备着晚上的“引龙祈雨”的祭祀活动时,小黄又昂起了脑袋,朝着门外吼叫着。
安佩兰站在二层的平台上,往外头一瞅,便看到了自东边一群骑着马的兵爷正往这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