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心里一咯噔,离零点只差十分钟了!
他二话不说,抓起工具包就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湿滑的电线杆,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他凭着记忆摸索到接线盒,就在他试图手动接通备用线路时,一道电弧猛地窜出,“滋啦”一声,灼伤了他的手掌。
剧痛传来,他却死死咬住牙,用另一只手完成了最后的接线。
当村口那两盏昏暗的路灯重新亮起时,他才松了口气,从电线杆上滑了下来,瘫倒在泥水里。
县城,林薇的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她亲自带队,对全县各村的文化站点进行了突击检查。
在一个偏远山村,他们查获了一台正在工作的非法收听设备——竟然是一台她无比熟悉的、海燕牌旧收音机。
而私藏它的人,是她当年中学的校长。
收音机里还保留着播放记录,连续七个晚上,都在零点时分,准时锁定87.9兆赫。
面对林薇严厉的质问,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异常平静,他指着墙上一张泛黄的毕业合影,缓缓说道:“我教了四十年书,这个班上,有十三个孩子初中没念完就出去打工了,后来有六个……进了监狱。你们的文件上,把他们的名字都删了,可我没忘。我听听这个,就觉得他们好像还没走远。”
林薇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返回县城的路上,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她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是她用另一部手机偷偷录下的节目音频,已经存了三十二条。
她点开最长的一段,一个中年女人的哭声从听筒里传来,微弱却清晰:“娃,你跟妈说在上海当项目经理,可妈托人打听了,你在饭店洗碗……娃,你啥时候回来啊……”
零点整,新一期的信号,裹挟着“麦子黄了”的语义编码,准时发射。
当那阵风吹麦浪的沙沙声,通过无数个隐藏的节点扩散出去时,奇迹发生了。
北京海淀区某互联网公司的格子间里,一个正在疯狂敲代码的河南籍程序员,对着屏幕突然用家乡话脱口而出:“娘,我想吃你蒸的槐花馍了。”他猛地捂住嘴,惊愕地环顾四周,同事们都在埋头工作,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成都华西医院的icu外,一位对着昏迷三天的父亲束手无策的女儿,突然听见监护仪旁的音箱发出一阵杂音,紧接着,病床上的父亲猛地睁开了眼,嘴唇翕动,含糊不清地吐出了她的小名。
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在全国多个城市的地下通道和天桥底下。
据事后不完整的监控录像显示,在几乎同一时段,许多素不相识的流浪汉,竟不约而同地哼唱起同一首早已失传的乡间童谣。
他们的歌声微弱、不成调,却像一场无声的合唱,在冰冷的城市午夜里回响。
k村,老槐树下,陈景明在信号发射完成的瞬间,便一头栽倒在地,昏睡过去。
梦中,他坠入一片声音的海洋,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交织、呐喊:“我没偷懒!”“我想回家!”“我不是废物!”……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清晨的凉意冻醒。
天已蒙蒙亮,他挣扎着坐起身,惊恐地发现,自己左手的中指,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皮肤泛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
麻木,已经蔓延到了第二根手指。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晨雾弥漫的麦田,在微风中轻轻起伏,像一片正在呼吸的金色海洋。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归属地。
短信内容很短:“我在呼和浩特火车站的站台上,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空气喊了一声‘爹’。旁边一个捡瓶子的陌生大爷回过头,看了我半天,问我:‘娃,你也是咱那儿的?’”
陈景明死死握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那棵百年老槐树——那根他亲手架设的天线,在无风的清晨里,正微微颤动着,仿佛在回应着某种来自天地间、无比遥远的呼唤。
他迅速划开手机,点开了日历应用。
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圆圈标记着今天的日期。
而在它的右下方,农历一栏的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他盯着那个数字,又抬头看了看天边那轮尚未完全隐去的、残月般的轮廓,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明悟的预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好像……抓住了某种古老的、与潮汐和月光有关的节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