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的交警队长走了过来,听完小薇的解释,又看了一眼那些沉默而倔强的乘客,目光在横幅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他沉默片刻,对着下属挥了挥手。
“让他们过去。”然后又对王强说,“下回,挂个正规点的横幅。”
礼堂内,座无虚席。
第一个走上台的,是小薇。
她摘下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露出一双因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微颤:“我飞了八年国际航线,去过三十七个国家。我的家门钥匙,丢了十二次……不是真的丢了,是我下飞机后,站在家门口,根本不想用它打开那扇门。”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个上台的,是那位拾荒老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捧起一摞厚厚的体检报告,一张张展示给台下的摄像头。
“f档,建议清退……你们总说我们这些‘低端劳动力’拖累了医保,可有谁问过我们,为什么会生病?”
当他用沙哑的嗓子,一字一顿地念出诊断书上的名词——“重度焦虑症”、“抑郁性失眠”、“职业性耳鸣”、“腰椎间盘突出”时,台下第一排,几个衣着光鲜的白领不约而同地摘下口罩,默默擦去眼角的泪。
最后,陈景明压轴出场。他没有发言,只是打开了一段音频。
没有旋律,没有歌词,只有无数人的低语、叹息、梦话、压抑的哭泣……这些来自城市每个角落的共感碎片,被他剪辑、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宏大的、无词的合唱。
屏幕上只显示着这首合唱的名字——《隧道之歌》。
那一刻,整个礼堂的人,都从那片混沌的声响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赵晓舟就混在后排的人群里。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中途离场,反而用手机录下了全程。
散场后,他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用现金买了一支儿童蜡笔和一张空白明信片。
在明信片的背面,他用笨拙的笔触涂鸦:一个孤独的小孩,站在无垠的麦田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已经折断的戒尺。
他没有写寄出地址,只在收件人一栏写道:“给所有没被听话的孩子。”然后将它投进了路边的邮筒。
回家的路上,他习惯性地走向地铁站,却在入口处停下了脚步。
头顶巨大的电子屏上,正滚动播放着下一场活动的预告,标题鲜红刺眼:“沉默者夜行——请带着你的梦,走上街头。”
他驻足良久,最终转过身,走向了出口,而不是进站口。
当晚,陈景明在桥洞里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份“行迹通”内部高级别会议的纪要原件。
在关于“用户情绪异常波动”的章节,一行用红笔手写的批注赫然在目:“建议将‘梦见麦地开花’列为高风险情绪指标,予以重点监控。”
附件里还有一张照片:赵晓舟站在一座墓碑前,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截断裂的紫檀木戒尺。
而在桥洞的最深处,老孙正点着蜡烛,用毛笔一笔一划地誊抄今日听证会的发言稿。
忽然,他手中的笔一顿,一种前所未有的共感猛然袭来——不是来自某个人,而是来自整座城市。
他清晰地“听”到,在无数个写字楼、出租屋、流水线旁,成千上万颗心脏的跳动频率,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趋向同步。
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巨大生命,正在城市的脉搏中苏醒。
老孙缓缓抬起头,望向隧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入口,那里,城市的风正呼啸灌入。
他侧耳倾听,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你们听,影子……开始走路了。”
那声音混杂在风中,像一个古老的预言。
在他身后,那台沉寂的crt显示器上,绿色的光标在闪烁了数次后,稳定下来,一行新的字符缓缓浮现,却又在下一秒隐去,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最终共感协议……启动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