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当救世主吗?”苏敏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沙哑,她死死地盯着李娟手中的硬盘,像是在看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你毁了它,你以为就能改变什么?你毁掉的不是证据,是很多人的希望!”
李娟没有看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份签着小雅指纹的“自愿书”。
“希望?”她轻声反问,像是在问自己,“被规划、被筛选、被标价的希望吗?”
“我们这些人……谁不是咬着牙活下来的?”苏敏的情绪彻底失控,她猛地掀开自己昂贵职业套装的袖子,露出了布满针孔、甚至有些淤青斑驳的小臂。
“我做了三次试管,失败了三次!现在连我丈夫都嫌我‘不完整’!这个计划,是我最后的机会!可你呢?你连试都不肯试,就要把所有人的路都堵死?”
她的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却又混杂着认命的灰烬。
那一刻,李娟看着她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痕迹,忽然想起了老家祠堂里,那些密密麻麻、却没有刻上名字的女人牌位。
她们终其一生,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生育的容器。
时代变了,从北方农村的土墙,到深圳的玻璃幕墙,有些东西却惊人地相似。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向苏敏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你……愿意让你的女儿,将来也站在这里,签下这样一份东西吗?”
苏敏浑身一震,像被电流击中。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李娟的手机在口袋里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条加密信息弹了出来,发信人是陈景明。
信息内容简单到极致,只有一段极简的代码和一句提示:
【用音频干扰虹膜重扫窗口期】
陈景明的推测是对的。
这家律所的数据中心安防,每隔一小时就会强制刷新一次生物认证信息,以防范内部人员的恶意操作。
而在重启扫描的瞬间,系统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窗口期”,如果能在这个瞬间注入特定频率的噪音,就有可能短暂地瘫痪视觉识别模块。
李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她立刻从背包里拿出另一支小巧的录音笔,那是她平时用来记录庭审要点的。
她按下播放键,调到最大音量,对准了走廊门口那个闪着红点的虹膜扫描摄像头。
录音笔里传出的,不是代码,也不是噪音,而是一段略带杂音的、温柔的哼唱。
那是很多年前,在一个夏夜的院子里,她的母亲一边给她织毛衣,一边哼唱的童谣。
歌声质朴、跑调,却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三分钟后,数据中心的警报系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蜂鸣。
一行提示出现在安保管理员的屏幕上:“视觉信号异常,虹膜模块暂时关闭,切换至备用验证模式。”
李娟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没有再去碰那台碎纸机,而是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将硬盘里的核心数据通过一个隐蔽的端口,上传到了一个她早就设置好的云端匿名节点。
她将那个文件夹命名为——【麦田备份计划】。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块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的移动硬盘,悄悄塞进了碎纸机下方巨大的残渣桶底部,然后用厚厚一沓废弃的a4纸盖住。
她没有销毁它,她要让它成为一颗埋在地下的雷。
当她平静地走出大楼时,外面的暴雨仍未停歇。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拨通了陈景明的电话。
“你还记得……野蜂窝的味道吗?”她问,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陈景明低沉而坚定的回答:“那是自由的腥甜。”
挂断电话前,李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律所办公楼的顶层。
那里,律所创始人郑建国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和摇曳的窗帘,她仿佛能看到,在他那张象征着现代与权力的办公桌后面,隐约摆动着的,是几尊古旧的祖宗牌位的影子。
而在她背包的最深处,手机屏幕再次无声地亮起。
小米——那个曾经在城中村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被陈景明悄悄拉进了他们的加密群聊。
她只发来了一句话。
“我妈说,给娟子也留一件毛衣。”
李娟攥紧了手机,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手里握着的,是郑建国和他的“精英”盟友们最恐惧的秘密,但这还不够。
这些数据,在冰冷的法律条文面前,也许只是一堆无法构成直接违法链条的“商业构想”和“员工健康档案”。
她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支点,去撬动这座看不见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