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喵的!
七侠镇这破地方,这辈子不想再来第二次——但老子还是来了。
青石板路坑坑洼洼,被太阳晒得发烫,踩上去像踩着刚出炉的狗屎,黏腻又膈应。
空气里一股子葱花混着汗臭的怪味,还有不知道哪家作坊飘来的劣质酱油味,呛得人直皱眉。
巷子口几个大妈蹲在那儿嗑瓜子,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扫过路人,嘴里嚼得咔嚓响,像在给这破镇子的无聊配乐。
尽头那栋楼,同福客栈。
门敞着,里面闹哄哄的声音能掀翻屋顶,比菜市场还吵。
我站在门口愣了三秒,不是犹豫要不要进,是被里面的阵仗惊着了——
白展堂靠在柜台边,手里转着个空酒壶,正跟李大嘴脸对脸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飞得跟下雨似的。
“葱花算蔬菜?你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白展堂挑眉,酒壶转得飞快,“葱花那叫调味品!跟花椒八角一个德行,能当菜吃?”
李大嘴拍着桌子喊,脖子上的青筋蹦得老高:“放屁!葱花能炒鸡蛋、能拌豆腐,怎么不算蔬菜?照你这么说,大蒜还能生吃呢,难不成算药材?”
柜台后面,佟湘玉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拿着个账本扇风,嘴角挂着看热闹的笑:“展堂,大嘴说得也有道理嘛,葱花再不济也是从菜地里长出来的,总不能算石头嘛。”
“湘玉,你这就偏心了!”白展堂急了,酒壶“啪”地拍在柜台上,“那石头还能铺路呢,你能说石头是建材也是交通工具?”
旁边桌子旁,郭芙蓉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对着吕秀才瞪眼睛:“先有鸡!肯定是先有鸡!没有鸡哪儿来的蛋?”
吕秀才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晃着脑袋:“芙妹此言差矣。没有蛋,鸡又从何而来?蛋是生命的初始形态,鸡不过是蛋的成熟阶段,就像……就像蝌蚪变成青蛙,总不能说先有青蛙再有蝌蚪吧?”
“你强词夺理!”郭芙蓉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蝌蚪是蝌蚪,鸡是鸡!能一样吗?照你这么说,你妈生你之前,难不成先有个‘吕秀才蛋’?”
周围顿时哄堂大笑,吕秀才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反驳:“这……这是两码事!逻辑上不能混为一谈!”
角落里,莫小贝趴在桌上,手里拿着根糖葫芦,一边啃一边起哄:“小郭姐姐加油!怼他!让他知道女人的逻辑才是宇宙真理!”
祝无双端着一盘瓜子走过来,笑着劝:“好啦好啦,别吵了,客人都看着呢。”
她又转向郭芙蓉和吕秀才,“郭姑娘,吕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伤了和气多不好。”
“无双你别管!”郭芙蓉头也不回,“今天我非得让他明白,先有鸡是铁打的事实!”
我站在门口,嘴角抽了抽。
操。
老子走南闯北,见过抬杠的,没见过这么组团抬杠的。
这同福客栈,怕不是个抬杠培训基地?
我叫赵野,职业抬杠人。
别误会,不是街头撒泼的那种,是正经靠抬杠挣钱的——哪家商户有纠纷,哪家夫妻闹矛盾,只要给钱,我就能凭着一张嘴,要么把黑的说成白的,要么把两边都怼服帖,实在不行就搅和得双方都懒得吵了,也算解决问题。
说白了,就是个靠嘴皮子混饭吃的“专业调解师”,只不过调解方式比较……激烈。
最近行情不好,各个镇子的人都学精了,宁愿自己吵到天荒地老,也不愿花钱请我这“搅局的”。
听说七侠镇同福客栈在办什么“武林抬杠大会”,冠军能得五十两银子,我揣着最后两个铜板,一路打听着就来了。
五十两啊,够老子逍遥大半年了。
我清了清嗓子,抬脚迈进去,故意咳嗽了一声。
喧闹声顿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我。
白展堂眯着眼打量我,手里的酒壶停在半空:“这位兄弟,面生得很啊,打尖还是住店?”
“都不是。”我双手插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气场强一点,“听说你们这儿办抬杠大会,我来参赛。”
“参赛?”佟湘玉走过来,上下扫了我一遍,眼神跟菜市场挑菜似的,“额们这抬杠大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得先过三关,赢了才能进决赛。”
“三关就三关。”我嗤笑一声,“就刚才你们吵的那点儿破事,还不够我热身的。”
这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郭芙蓉挑眉,抱着胳膊走过来:“哟,口气不小啊。怎么,你觉得我们刚才吵得没水平?”
“不是没水平。”我摇摇头,故意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说,“是没逻辑。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问题本身就是个伪命题。鸡和蛋是进化过程中的共生关系,不存在谁先谁后,就像你和吕秀才吵架,不存在谁对谁错,只存在谁更能胡搅蛮缠——显然,你略胜一筹,但也没胜多少。”
吕秀才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位兄台说得有道理!逻辑上,这确实是伪命题!”
郭芙蓉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我:“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伪命题,我看你就是不敢跟我抬!”
“有什么不敢的?”我耸耸肩,“不过先说好,抬杠得有赌注吧?要是我过了三关,决赛的奖金可不能少。要是我输了,我免费给客栈打一个月工,端茶倒水、劈柴生火,随你们安排。”
佟湘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拍了拍手:“好!够爽快!额就喜欢你这样的实在人。第一关,就跟大嘴比,主题还是刚才那个——葱花算不算蔬菜。”
李大嘴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行!小子,你要是能说赢我,我就认你这个抬杠界的大哥!”
“别介,我可不想有个连葱花算不算蔬菜都搞不清楚的小弟。”我撇撇嘴,走到李大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先说,我听听你的高见。”
李大嘴清了清嗓子,唾沫星子又开始飞:“葱花肯定算蔬菜!你看啊,它是植物,能吃,还能补充维生素,不是蔬菜是什么?你总不能说它是肉吧?”
“我没说它是肉。”我慢悠悠地说,“但它也不是蔬菜。蔬菜是什么?是能作为主菜或者配菜,单独成盘的东西。你见过谁点一盘‘清炒葱花’?没有吧?葱花从来都是作为点缀,比如撒在汤里、拌在菜里,就像盐和酱油一样,是用来提味的,不是用来当菜吃的。照你这逻辑,香菜、蒜末、姜丝都能算蔬菜了?那菜市场干脆改叫调味品市场得了。”
“我……我见过有人用葱花摊鸡蛋!”李大嘴急了,“葱花炒鸡蛋,那葱花不就是配菜吗?配菜不算蔬菜?”
“葱花炒鸡蛋,主角是鸡蛋,葱花是配角里的配角,相当于背景板。”我挑眉,“就像你做红烧肉,放了八角桂皮,你能说八角桂皮是蔬菜?不能吧?它们是调味品,葱花也一样。再说了,你见过蔬菜是论根卖的?葱花都是论两卖,跟花椒八角一个价,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李大嘴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我……我不管!葱花就是蔬菜!我妈说了,地里长的能吃的,都是蔬菜!”
“你妈还说过饭前要洗手呢,你每次做饭洗手了吗?”我立刻反问。
李大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我……我洗了啊!”
“哦?真洗了?”我盯着他的手,“刚才你拍桌子的时候,我看见你指甲缝里还有昨天切肉的肉末呢。”
周围顿时又笑了起来,李大嘴低头一看,脸更红了,赶紧把手背到身后:“那……那是意外!跟葱花算不算蔬菜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追问,“你连自己的手都管不好,怎么能确定你妈说的话就一定对?你妈说葱花是蔬菜,可能是因为她不懂什么叫蔬菜,什么叫调味品。就像莫小贝说糖人是主食一样,你能信吗?”
莫小贝一听,立刻不干了,拍着桌子喊:“我什么时候说糖人是主食了?我只是说糖人能吃饱!”
“你看,小孩都知道糖人不能当主食,你怎么就分不清葱花和蔬菜呢?”我摊摊手,“所以结论很明显:葱花不是蔬菜,是调味品。你输了。”
李大嘴瞪着我,半天憋出一句:“算你狠!第一关,我认栽!”
佟湘玉笑着点头:“不错不错,嘴皮子确实利索。第二关,跟小郭比,主题由小郭定。”
郭芙蓉早就等不及了,立刻站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我跟你抬——武功和文采,哪个更重要!”
“武功重要。”我想都没想就说。
吕秀才急了,连忙拉了拉郭芙蓉的袖子:“芙妹,你怎么选这个主题?他肯定会说武功重要啊!”
“放心,我有办法。”郭芙蓉拍了拍他的手,转向我,“你说武功重要,那我问你,要是遇到土匪抢劫,你武功高强,把土匪打跑了,但土匪怀恨在心,回头带更多人来报复,把你家烧了,把你亲人抓了,这时候你怎么办?还能靠武功解决吗?”
“能啊。”我耸耸肩,“打跑一批,再打跑一批,打到他们不敢来为止。实在不行,就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官,官府还能给我发个见义勇为的赏钱,一举两得。”
“那要是遇到天灾呢?”郭芙蓉接着问,“洪水泛滥,地震海啸,你武功再高,能挡得住洪水?能扛得住地震?这时候不得靠有文采的人出谋划策,修建堤坝,制定救灾方案?”
“有文采的人出谋划策,也得靠武功高强的人去执行啊。”我反驳,“你让秀才去修堤坝,他能扛得动石头吗?你让他去救灾,他能跑得过洪水吗?不行吧?但我能。我可以一边扛石头修堤坝,一边保护有文采的人,让他们安心出主意。没有武功,文采就是纸上谈兵;没有文采,武功至少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郭芙蓉皱了皱眉,又说:“那要是遇到口舌之争,别人用言语侮辱你,用逻辑碾压你,你武功再高,能一拳打醒一个不讲理的人吗?不能吧?但有文采的人,能用道理说服别人,能用言语反击回去,让对方哑口无言,这难道不比动手更解气?”
“解气?”我嗤笑一声,“被人侮辱了,光靠嘴皮子反击,那叫窝囊。直接一拳上去,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那才叫解气。再说了,你以为有文采的人就能说服不讲理的人?就像刚才你跟秀才吵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你说服他了吗?没有吧?他也没说服你。但如果我在场,直接一拳把你们俩都打晕,问题不就解决了?”
周围的人都笑了,郭芙蓉气得脸都白了:“你这是蛮不讲理!抬杠哪能靠暴力解决?”
“抬杠的本质就是解决问题,不管用什么方式,能解决问题就是好方式。”我挑眉,“再说了,我这不是暴力,是高效。你跟秀才吵了半个时辰,问题解决了吗?没有。我要是动手,半柱香就能让你们都闭嘴,这难道不是武功的优势?”
“你……你强词夺理!”郭芙蓉跺了跺脚,“我再问你,要是你想当官,想为百姓做事,武功高强有用吗?官府选官看的是文采,是科举成绩,不是看你能不能打!”
“当官?我才不想当官。”我摇摇头,“当官得看上司脸色,得处理一堆破事,还得担心被人弹劾。我武功高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遇到贪官污吏,我直接上去揍一顿,让他不敢再贪;遇到恶霸豪强,我直接把他赶跑,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不比当官更能为百姓做事?而且还不用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多自在。”
郭芙蓉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
吕秀才在旁边小声提醒:“芙妹,你可以说……说文采能流传千古,武功只能一时威风!”
郭芙蓉眼睛一亮,立刻说:“对!文采能写成书,流传千古,让后人记住你的思想和智慧。武功再高,百年之后也只是一抔黄土,谁还记得你是谁?就像孔夫子,他没有武功,但他的思想流传了几千年,影响了无数人。你能吗?你武功再高,能做到吗?”
“我为什么要让后人记住我?”我反问,“我活在当下,活得自在,活得痛快,比什么都强。后人记不记得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孔夫子的思想要是没有武功高强的人保护,早就被人一把火烧了,还能流传到现在?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要是没有那些武功高强的侠客把书藏起来,孔夫子的思想早就没了。所以说,文采能流传千古,背后还是得靠武功保驾护航。没有武功,文采就是待宰的羔羊。”
郭芙蓉彻底没话说了,站在那儿气鼓鼓的,胸口起伏不定。
佟湘玉笑着说:“小郭,这一局,你输了。”
“我……我不甘心!”郭芙蓉跺了跺脚,“他根本不是在抬杠,是在胡搅蛮缠!”
“抬杠嘛,只要不违背规则,胡搅蛮缠也是一种本事。”我耸耸肩,“愿赌服输,第二关,我也过了。”
白展堂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可以啊兄弟,嘴皮子确实够溜。第三关,跟秀才比,主题是逻辑。秀才,你出题。”
吕秀才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这位兄台,我想问你——逻辑的尽头,是虚无还是现实?”
我愣了一下,这问题有点深啊。
不过没关系,抬杠嘛,不管什么问题,都能找到突破口。
“逻辑的尽头,是胡扯。”我想都没想就说。
吕秀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兄台此言差矣。逻辑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工具,是理性的体现。逻辑的尽头,要么是对现实的终极认知,要么是对虚无的深刻感悟,怎么会是胡扯?”
“因为逻辑本身就是胡扯。”我耸耸肩,“你用逻辑去分析这个世界,去推导各种结论,但你有没有想过,逻辑的基础是什么?是人类的认知。而人类的认知是有限的,是片面的。你以为你通过逻辑推导出来的结论是对的,但实际上,可能只是因为你认知不够,看不到更全面的真相。就像你之前跟郭芙蓉吵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你觉得你的逻辑是对的,但在我看来,那就是胡扯,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用有限的逻辑去推导无限的问题,结果只能是胡扯。”
吕秀才皱了皱眉:“兄台,你这是怀疑逻辑的有效性。如果逻辑是胡扯,那人类怎么认识世界,怎么发展进步?”
“靠感觉,靠经验,靠运气。”我回答,“你以为人类发展进步是靠逻辑?不是的。是靠有人敢去尝试,敢去冒险,敢去打破常规。比如有人第一次吃火烤的肉,不是因为他通过逻辑推导出来火烤的肉好吃,而是因为他不小心把肉掉在了火里,捡起来吃了一口,发现挺香。这是感觉,是经验,跟逻辑没关系。再比如有人发明了指南针,不是因为他通过逻辑推导出来磁铁能指示方向,而是因为他偶然发现了磁铁的特性。这是运气,也跟逻辑没关系。逻辑只是用来总结经验、解释现象的工具,但它不能创造经验,不能发现新的现象。所以说,逻辑的尽头,还是得回到感觉、经验和运气上,而这些东西,本质上都是不讲逻辑的,也就是胡扯。”
“你这是诡辩!”吕秀才反驳,“逻辑虽然不能创造经验,但它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利用经验,避免犯错。比如我们知道火会烧伤人,通过逻辑推导,我们就知道不能随便玩火,这难道不是逻辑的作用?”
“这不是逻辑的作用,是记忆的作用。”我摇头,“你第一次被火烧伤,记住了火会伤人,下次就不会再玩火了。这是记忆,不是逻辑。就算你没有逻辑,你也会这么做。就像小狗被火烫过一次,下次就不会再靠近火了,难道小狗也懂逻辑?显然不是。所以说,逻辑只是人类给自己的行为找的一个借口,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实际上,我们做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逻辑,跟着感觉走就行。逻辑的尽头,就是放弃逻辑,跟着感觉走,而跟着感觉走,本质上就是胡扯。”
吕秀才被我说得有点懵,他眉头微蹙,又说:“兄台,你说逻辑是胡扯,那你现在跟我抬杠,不也是在运用逻辑吗?你通过各种推导和反驳,试图证明你的观点是对的,这本身就是逻辑的体现。你一边否定逻辑,一边运用逻辑,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我这不是运用逻辑,是运用抬杠技巧。”我嗤笑一声,“抬杠和逻辑是两码事。逻辑是要追求真相,抬杠是要赢。为了赢,我可以否定逻辑,可以歪曲事实,可以胡搅蛮缠,只要能让你哑口无言,我就赢了。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讨论逻辑的尽头是什么?不是,我是在跟你抬杠,我要赢你。所以,不管我说的是对是错,只要你反驳不了,我就赢了。现在,你反驳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