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郭芙蓉的惊呼。
哎呀妈呀!这谁啊躺门口?
众人呼啦啦围上去,只见门槛外趴着个湿漉漉的汉子,一身粗布短打沾满水草,头发乱蓬蓬地遮住半张脸。
吕秀才缩在后面探脑袋:芙妹小心,万一是江湖骗子...
骗你个头!郭芙蓉弯腰戳了戳那人肩膀,喂,醒醒!
那汉子猛地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河水,茫然抬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头紧锁像是揣着天大的心事:这...这是何处?
佟湘玉挤上前:这位客官,咱这是同福客栈,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汉子摇摇晃晃站起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佟湘玉身上:客栈?莫非是渡头新开的?我天保怎的从未见过?
天保?白展堂凑近打量,这名字耳生啊,老兄你从哪儿来?
我从茶峒来。天保揉着太阳穴,正在河里撑船,忽然一阵眩晕...话没说完腿一软又要栽倒,被白展堂一把扶住。
祝无双端来热水:师兄,先让人喝口水缓缓。
天保接过碗一饮而尽,眼神渐渐清明:多谢各位,只是茶峒离此地多远?我需得赶回去,翠翠还在等我。
翠翠?郭芙蓉耳朵竖起来,相好的?
天保苦笑摇头:是渡船老爷爷的外孙女...罢了,与各位说不明白。他摸向腰间,脸色突变,我的钱袋!
佟湘玉立刻后退半步:展堂!
白展堂会意,搭上天保肩膀:老兄,看你这样儿是遇着难处了?咱同福客栈最讲义气,要不先住下再从长计议?
可我身无分文...天保为难地环视客栈,阳光透过门廊洒在八仙桌上,跑堂的伙计眼神透亮,拨算盘的姑娘抿嘴偷笑,连蹲在旁边啃糖葫芦的小丫头都透着机灵劲,这般热闹景象,倒让他想起茶峒的集市。
吕秀才小声嘀咕:芙妹,他这口音怪耳熟的,像是沈先生书里...
就你学问大!郭芙蓉一胳膊肘顶过去,转头扯开嗓门,大嘴!快出来看热闹!
李大嘴举着锅铲从后院冲进来:咋的咋的?又来吃白食的?被佟湘玉瞪得缩脖子。
天保忽然对着李大嘴拱手:这位兄台,可否借纸笔一用?我写封信回家报平安,日后定当重谢。
重谢?佟湘玉眼睛一亮,随即板起脸,展堂,带客官去楼上雅间,秀才,取文房四宝来!又压低声音,看紧点,别是装疯卖傻逃单的。
天保跟着白展堂上楼,经过柜台时忽然停步,盯着莫小贝手里的糖葫芦发呆:这红果...与翠翠爱吃的极像。
莫小贝警惕地把糖葫芦藏到身后:白大哥!
小孩子家别插嘴。白展堂推着天保往上走,老兄,咱这有规矩啊,房钱一日三十文,包伙食另算...
傍晚时分,众人都觉出不对劲,这天保写完信后坐在窗前一动不动,问话也答得颠三倒四,一会儿说要去赛龙舟,一会儿念叨什么走车路走马路。
郭芙蓉猫在楼梯口张望:掌柜的,我看这人脑子真有问题。
吕秀才捧着本《边城》猛翻:奇哉!他说的地名人物都能对上号,可这书是小说啊!
小说?佟湘玉抢过书瞥两眼,就是说编的?好嘛,装疯装到戏文里去了!
祝无双端饭菜上楼,片刻后慌慌张张跑下来:不好了!天保大哥要把玉佩当给当铺,说凑路费回湘西!
白展堂一个箭步窜上楼,只见天保正解腰间那块水色温润的翡翠:慢着!老兄,你这宝贝少说值百两银子,就为凑路费?
归心似箭。天保苦笑,傩送定以为我遭了不测,翠翠她...话说一半突然卡住,瞳孔骤缩,楼下传来郭芙蓉亮堂堂的吆喝:邢捕头!又来找蹭饭啊?
但见天保浑身剧震,脱口而出:傩送?是傩送的声音!说着就要往楼下冲,白展堂赶紧拦腰抱住:那是小郭!女汉子!不是你弟!
挣扎间邢育森晃着官刀上楼:吵啥呢?本捕头...话没说完,天保竟扑通跪地:傩送!你怎的穿了官服?
满堂死寂,郭芙蓉嘴张得能塞鸡蛋,吕秀才书掉地上都没察觉,邢育森倒退三步:展堂!这这这...本捕头清清白白哪来的大哥!
佟湘玉扶额:作孽啊...
混乱中,唯有莫小贝眼睛发亮,蹭到天保旁边:大叔,你真是书里穿出来的?那你知道我以后当五岳盟主的事儿不?
当晚,众人围坐大堂开小会,吕秀才把《边城》翻得哗哗响:按书里说,天保本该淹死在山洪里,如今阴差阳错穿到咱这儿,怕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佟湘玉声调拔高,那他吃住算谁的?
白展堂翘着二郎腿:掌柜的,人要真是书里来的,那不就是文曲星下凡?咱供着说不定能沾仙气!
仙气?霉气还差不多!郭芙蓉拍桌子,今天差点把老邢吓尿裤子!
祝无双小声插话:可天保大哥怪可怜的,书里他为成全弟弟孤独远走,现在无亲无故的...
一直沉默的李大嘴突然冒出来:要不让他帮工抵债?我看他胳膊粗壮,挑水劈柴准行!
墙角传来抽泣声,众人转头,见天保抱着酒坛子缩在阴影里,脸上泪痕交错:翠翠...傩送...我竟成了话本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