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大堂里那点午后的慵懒,被郭芙蓉一嗓子嚎得支离破碎。
她攥着个形似麦克风的酱萝卜,脚尖点地打着旋儿,吼得忘乎所以:“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哎哟!”
吕秀才正对着墙上新挂的全息投影屏琢磨一句英文谚语,被这魔音贯耳震得手一抖,虚拟羽毛笔在“astitchintimesavesnine”后面戳出个墨疙瘩。
他扶额,语气满是宠溺的无奈:“芙妹,你这‘宇宙毁灭’,再唱下去,咱同福客栈怕是要先走一步,被街坊四邻的投诉信给埋咯。”
“怕啥!”郭芙蓉唱得兴起,萝卜“麦克风”往腰间一别,叉腰昂首,“这叫艺术感染力!懂不懂?家人们!”
她冲那悬浮在空中的、只有特定几人能见到的全息弹幕屏一扬下巴:“宝宝们说,我唱得好不好?是不是该原地出道?”
弹幕刷得飞快,全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
【小郭姐出道!我众筹买下怡红楼给你开演唱会!】
【隔壁怡红院花魁已哭晕在厕所!】
【秀才哥快管管你媳妇儿,我屋顶瓦片又震掉三片!索赔!】
【无双姑娘呢?来段热辣rapbattle她!】
白展堂正捏着块抹布,以盗圣的手速擦拭一张八仙桌的边角,闻言手底下一滑,差点把桌子腿给卸下来。
他苦着脸,对着空气拱了拱手:“各位宝宝,各位家人们,高抬贵手啊!我这小本经营,经不起芙…小郭这‘惊涛骇浪’嗓门的折腾,扰民投诉真遭不住,额滴个神啊!”
佟湘玉摇着把高科技小风扇,凉风习习吹动她额前碎发,慢悠悠地踱过来:“展堂啊,莫慌。咱同福客栈啥大风大浪没见过?投诉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就让无双——”
旁边一道鹅黄色身影“唰”地闪现。
“放着我来!”祝无双脆生生应道,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果盘。
她放下盘子,脚尖点地,身体已经带上了韵律:“不就是怕投诉嘛?师兄莫慌,看我一段freestyle,专治各种不服!yo!listenup!同福客栈顶呱呱,服务热情像自家!有意见您当面讲,背后投诉是小人渣!skr~”
最后一个音节飙得又高又脆,她得意地朝弹幕方向抛了个wink。
弹幕瞬间被点燃:
【啊啊啊无双姐姐杀我!这flow太顶了!】
【求问无双姑娘口红色号!斩男又斩女!】
【前面的,重点错!这是投诉防御rap!新流派诞生!】
【龙哥呢?快出来给你老婆打call!】
“厚礼蟹!”一声怪腔怪调的惊叹从楼梯口传来。
龙傲天穿着件花里胡哨的丝绸褂子,趿拉着拖鞋,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晃下来:“搞咩啊?拆楼咩?无双宝贝,你这rap劲道,震得我机关鸟都散架啦!下次提前讲声,holdonholdon,等我加固下先嘛!”
他走到无双身边,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冲弹幕方向抬了抬下巴:“家人们,见笑啦,我老婆,宇宙最强,冇得顶!”
弹幕一片姨母笑:
【龙哥日常宠妻(1\/1)】
【机关鸟: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龙哥这散装语言,听得我cpu干烧了。】
“哗擦!”一声清脆的枪栓响。
白敬琪斜倚在柜台边,手里那把锃亮的银色左轮手枪正被他玩出眼花缭乱的花式转枪,枪口有意无意对着天花板角落一只无辜的蜘蛛:“吵吵啥?有意见的,出来走两步?小爷我新练的‘六亲不认指哪打哪枪法’,正好缺个活靶子!”
他眼神飘忽,时不时瞟向正在角落安静看书的吕青橙。
小姑娘感受到目光,抬头瞪了他一眼,小脸微红,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吕青柠习惯性地抬手在鼻梁旁虚扶了一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案狱汇览》仿古封面的电子书:“敬琪哥,真相只有一个——你再这样转枪吓唬小蜘蛛,娘亲又要罚你抄《莫生气》一百遍了。而且,”
她目光犀利地扫过白敬琪偷看自己妹妹的方向:“某些人的小心思,藏得一点都不专业。”
白敬琪手一抖,枪差点脱手,脸上腾地红了:“吕青柠!你…你少血口喷人!我…我这是练腕力!腕力懂不懂?”
“啧啧啧,”李大嘴端着一盆刚和好的面从厨房探出头,大圆脸上沾着面粉,“这恋爱的酸臭味,熏得我新研究的‘黯然销魂面’都不香了!青柠丫头,看破不说破嘛!来来来,谁帮我尝尝这面碱放得够不够‘黯然’?”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最后精准地锁定在刚走进大堂、还带着点起床气的莫小贝身上:“小贝!就你了!年轻味蕾最灵敏!”
莫小贝轻哼一声,二十岁的她早已褪去孩童稚气,亭亭玉立,内力修为却越发深不可测。
她慵懒地摆摆手:“大嘴叔,放过我吧。你上次那‘肝肠寸断羹’,害我运功调息了半宿才把那股子糊锅巴味儿逼出去。”
她身边跟着的公孙不惑,穿着件骚包的紫色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嘴师傅,放过小贝好伐啦?要试吃,寻邢捕头去呀,他胃口好,消化能力一级棒!”
正说着,门口光线一暗。
邢捕头挺着肚子,腆着脸,带着燕小六晃了进来,鼻子像猎犬般抽动:“嗯?啥味儿?大嘴又鼓捣新菜了?有好东西不招呼老邢?太不够意思了!”
他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往厨房方向瞄。
燕小六习惯性地往腰后摸他的七侠镇制式短刀,没摸着,才想起进来前被佟湘玉以“影响客人食欲”为由暂时没收了,只好讪讪地拍了两下空刀鞘,干巴巴地念了句现编的数来宝:“邢捕头,鼻子灵,闻着香味就登门!同福客栈就是好,有啥好事忘不了!”
佟湘玉见状,小风扇“啪”地一合,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精明笑容:“哎呦,稀客稀客!邢捕头,燕捕快,快请坐!大嘴,赶紧的,给二位官爷上壶好茶!记账上啊!”
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一片日常的喧嚣热闹达到顶峰,弹幕刷得飞起,都在讨论【大嘴叔这次能发明出什么生化武器】以及【邢捕头这次能顺走多少茶叶】时——
“嗡……”
一种极轻微、却异常刺耳的震动声毫无征兆地切入这片嘈杂。
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闹。
声音来自大堂正中央,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扰动,光线诡异地扭曲、折叠,形成一个模糊的漩涡。
大堂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玩枪的白敬琪猛地攥紧左轮,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
唱得忘我的郭芙蓉张着嘴,后半句“宇宙毁灭”卡在喉咙里;
龙傲天搭在无双腰间的手瞬间收紧,另一只手下意识摸向袖中机关;
莫小贝眼皮一抬,周身气流微微凝滞;
公孙不惑抬手在额前虚挡了一下,眼神锐利起来;
连李大嘴都忘了揉面,沾满面粉的手僵在半空;
邢捕头和燕小六保持着迈步进门的姿势,一脸惊愕。
晏辰和阿楚原本坐在角落一张桌旁,晏辰在光屏上写写画画着什么公式,阿楚则托着腮,指尖百无聊赖地在桌面上画着只有她自己懂的电路图。
震动响起的刹那,晏辰的手指悬停在光屏上方,阿楚画图的手指也顿住了,两人默契地同时按向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扣。
铁蛋和傻妞反应更快。
几乎是震动响起的同一毫秒,铁蛋那魁梧的身形已如铁塔般悄无声息地横移一步,恰好挡在晏辰和阿楚斜前方。
傻妞则轻盈地侧滑,封住了另一侧的角度。
两个仿生机器人的电子眼瞳孔深处,微不可察的红光高速扫描着那片扭曲的空间。
全息弹幕也凝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刷屏:
【卧槽!什么情况?空间扭曲?】
【特效组加鸡腿了?这出场方式够拉风!】
【新boss登场?看这扭曲的劲儿,来者不善啊!】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坐等吃瓜!】
空气漩涡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发出低沉的嗡鸣。
下一秒,光芒猛地一敛,扭曲感消失。
一个人影突兀地、完好无损地立在了大堂中央。
没有烟尘,没有巨响,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多余的风。
他出现得如此“完整”,就像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刚才没人注意到。
来人身形瘦高,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却透着一股子廉价反光感的深蓝色涤纶西装。
西裤熨烫得笔挺,裤线能当刀子用,脚下的黑色人造革皮鞋擦得锃亮,能照出佟湘玉惊愕的脸。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树脂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细小而锐利,左手腋下紧紧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磨损严重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右手则端着一个硕大无朋、印着褪色“宇宙投诉部”字样和一颗歪斜五角星的搪瓷茶缸,茶缸里还冒着可疑的褐色热气。
他站定,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扫过客栈里的每一个人,从佟湘玉惊愕的脸,到白展堂戒备的手,再到郭芙蓉微张的嘴,最后落在悬在空中的全息弹幕屏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职业性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和评估。
薄薄的嘴唇紧抿着,拉成一条向下撇的直线,法令纹深得像刀刻。
一片静默。
连李大嘴盆里那团面,似乎都停止了发酵。
西装男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干涩、平板,毫无起伏,像一台卡了带的录音机,每个字都透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和一种毋庸置疑的权威:“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贾正经。隶属于‘泛宇宙和谐共处及服务质量监督管理委员会’,驻本时空特派投诉受理专员,职级:正科级。”
他微微抬起下巴,仿佛在强调这个“正科级”的分量:“编号:k-9527。现依据《泛宇宙服务业质量监督条例(第三修订版)》第114章第514条之规定,对贵单位——‘同福客栈’,进行实地调查取证,并受理相关投诉。”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定格在佟湘玉脸上:“请问,哪位是负责人?请配合出示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消防安全合格证、从业人员健康证、特种行业经营许可证、噪音排放许可证……以及近三年的完税证明。谢谢。”
佟湘玉手里的高科技小风扇“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扇叶兀自徒劳地转了两圈。
她张着嘴,看着这个自称“贾正经”的不速之客,那句酝酿在喉咙里的“额滴个神啊”愣是没喊出来。
全息弹幕短暂地空白了一瞬,随即被汹涌的、带着巨大问号和惊叹号的评论淹没:
【???????】
【宇宙……投诉部???正科级???】
【k-9527???这编号我好像在哪个劳改片里见过?】
【卧槽!这哥们儿是从哪个奇葩衙门穿越来的?气场两米八!】
【这茶缸!这公文包!这涤纶西装!这味儿太冲了!灵魂装备!】
【掌柜的傻了!哈哈哈哈!要证?同福客栈有那玩意儿吗?】
【邢捕头:感觉遇到了同行中的战斗机!压力山大!】
【家人们,我赌五毛,这货的投诉清单能绕地球三圈!】
贾正经对满屏的弹幕和众人呆滞的表情视若无睹。
他动作标准地将那个硕大的搪瓷茶缸放在身旁一张空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接着,他无比郑重地打开那个鼓胀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
拉链发出的“嘶啦”声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他的手伸进去,摸索着。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的公文包上,连晏辰都暂时停下了在光屏上的演算,阿楚也不画电路图了,微微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
只见贾正经的手从公文包里缓缓抽出……不是预想中的文件或印章。
先是一截亮黄色的塑料管,接着是更多的、纠缠在一起的管子被拽了出来——那赫然是一个老式的、折叠起来的长柄鸡毛掸子!
鸡毛颜色暗淡,沾着可疑的灰尘。
他面无表情地把鸡毛掸子随手往桌上一放,发出“啪嗒”一声。
弹幕瞬间笑喷:
【噗!鸡毛掸子!神特么装备!】
【这是要现场执法,先给掌柜的掸掸灰?】
【道具组出来挨打!这转折闪了我的腰!】
贾正经的手再次伸进公文包。
这次,他掏出了一个印着大红双喜字的铁皮饼干盒,盒子边角都锈蚀了。
他同样面无表情地把饼干盒放在鸡毛掸子旁边。
接着是:半包受潮的苏打饼干、一板吃了一半的粉红色健胃消食片、一个缠满了透明胶带的旧式半导体收音机、几枚磨得发亮的硬币、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废旧车票、一把断了齿的木梳……
他像个变戏法的,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从那个看似容量有限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件又一件与“宇宙投诉专员”身份格格不入的零碎杂物,在桌子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每掏出一件,全息弹幕就爆发一阵欢乐的吐槽:
【这包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
【宇宙投诉专员也需要健胃消食片?业务压力这么大?】
【半导体收音机!爷青回!能收到火星台不?】
【废旧车票?这是跨位面出差的报销凭证?】
【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这反差萌!不对,是反差懵!】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掏空整个异次元空间时,贾正经的手终于停下了。
他的指尖触到了公文包最底层。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着神圣使命感和巨大怨念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从包底抽出一个东西。
那不是一叠纸。
那是一卷东西。
一卷用劣质的、暗红色塑料绳紧紧捆扎起来的……纸。
它被卷得异常厚实、粗壮,直径目测接近成年人的手腕,长度更是夸张,当贾正经把它完全从公文包里抽出来时,末端还拖在地上好长一截。
纸卷的质地粗糙发黄,边缘磨损起毛,透着一股陈年档案库的霉味和油墨味。
贾正经双手捧着这卷巨物,如同捧着一件圣物,又像捧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将其重重地、带着一种仪式感地顿在堆满杂物的桌面上。
“咚!”
沉闷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直起身,细小锐利的眼睛透过镜片扫视全场,声音依旧平板,却带上了一种审判般的肃杀:“此乃本专员受理的、关于贵客栈及其相关人员——自开业以来至今——所有有效投诉之汇总清单!”
他特意在“所有”和“有效”上加了重音:“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条!”
“九千九百九十九条?!”
佟湘玉的尖叫几乎掀翻了同福客栈的屋顶,她捂着胸口,脸色煞白,感觉下一秒就要撅过去:“额滴个神啊!额这店才开了几年?就是黑店也攒不下这么多投诉吧?贾…贾专员,您是不是搞错咧?”
白展堂的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葵花点穴手”启动器上,额角渗出冷汗:“九千九百九十九?这数字听着就不吉利!差一条就圆满了?这是要凑整送我们上路?”
郭芙蓉一把抢过吕秀才手里的虚拟羽毛笔,当成武器似的指着贾正经:“诽谤!绝对是诽谤!家人们!宝宝们给我作证!我郭芙蓉唱歌那是天籁之音!谁投诉?站出来!看我不一个惊涛骇浪……”
吕秀才赶紧捂住她的嘴:“芙妹!芙妹!冷静!冲动是魔鬼!人家是宇宙专员,有编制的!”
弹幕彻底疯了:
【9999条???这特么是把同福客栈当许愿池了?还是投诉版的?】
【开业至今所有有效投诉?这贾专员是行走的投诉数据库?】
【掌柜的:我裂开了!】
【老白:感觉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小郭:天籁之音(物理攻击版)!】
【秀才:斯文人动口不动手(但捂嘴不算)!】
贾正经对众人的反应和满屏的弹幕置若罔闻。
他伸出两根手指,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精准度,“唰”地一下解开了那卷巨厚投诉清单上的红色塑料绳。
绳子散开的瞬间,那卷纸“哗啦啦”自动展开,像一条愤怒的黄色巨蟒,瞬间垂落下来,一端搭在桌子上,另一端直接拖到了地面,还蜿蜒出去老长一截!
清单上密密麻麻、芝麻粒大小的字迹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看也不看,手指在清单上某个区域精准地一戳,用他那毫无感情的播音腔念道:“投诉对象:白展堂,职务:跑堂兼安保。投诉编号:k-114-514-1919。投诉内容:服务态度极其恶劣,存在严重歧视性行为!具体表现:面对女性顾客(尤其是年轻貌美者)时,笑容谄媚,服务殷勤周到,端茶倒水恨不得喂到嘴里;面对男性顾客(尤其是其貌不扬者)及老年顾客时,则横眉冷对,言语敷衍,上菜速度慢如蜗牛,存在明显的‘看脸下菜碟’行为!投诉人:匿名(但附有详细行为记录及七位目击证人证言)。”
白展堂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下意识想辩解:“我…我没有!我那是…那是职业性的微笑!对谁都一样!额滴个神……”
他看向佟湘玉,发现掌柜的正用一种“原来你是这样的展堂”的复杂眼神盯着他,后半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贾正经的手指冷酷地向下移动,又戳中一条:“投诉对象:郭芙蓉。投诉编号:k-114-514-810。投诉内容:持续性噪音污染,严重扰民!具体表现:每日不定时(尤以午休、深夜为甚)引吭高歌,曲目单一且杀伤力巨大,分贝值屡次突破本时空《环境噪音污染防治条例》规定上限。据测量,其歌声可导致瓦片震落、幼童夜啼、牲畜烦躁、隔壁怡红院营业额下降百分之三十点五!投诉人:七侠镇全体深受其害的街坊邻居联名(附三百八十二个手印及十份兽医出具的牲畜受惊证明)。”
郭芙蓉气得跳脚,酱萝卜“麦克风”都捏变形了:“污蔑!纯属污蔑!我那是用歌声传递快乐!家人们!宝宝们评评理!他们懂不懂艺术?”
弹幕适时飘过:
【艺术(物理攻击版)实锤了!】
【心疼怡红院小姐姐们三秒…】
【兽医证明可还行?小郭姐牛批(变调)!】
贾正经的手指毫不停歇,如同死神的点名:“投诉对象:吕轻侯(秀才)。投诉编号:k-114-514-250。投诉内容:滥用外语,制造沟通障碍,涉嫌装腔作势!具体表现:在日常对话中频繁夹杂意义不明的英文单词及句子(如:ohmygod、itoldyou、unbelievable等),且发音极其不标准,对顾客及同事造成严重理解困扰及精神污染!投诉人:李大嘴、邢捕头、燕小六等(附录音片段:‘则个则个…it’sverygood…则个则个…amazing…’)。”
吕秀才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贾正经,手指都在哆嗦:“你…你…有辱斯文!我那是…那是与国际接轨!提升客栈文化层次!子曾经曰过……”
“投诉对象:莫小贝。投诉编号:k-114-514-007。投诉内容:无证经营危险品,威胁公共安全!具体表现:其随身携带并经常把玩的‘赤焰掌’、‘寒冰真气’等危险内力,未经任何安全评估及注册备案,存在极大安全隐患!曾导致后院水缸无故结冰、厨房灶火无故暴涨等异常现象!投诉人:匿名(但附有详细能量波动监测报告及水缸结冰照片)。”
贾正经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念到“007”这个编号时,嘴角似乎还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毫米。
莫小贝柳眉倒竖,纤纤玉手一拍桌子:“放屁!姑奶奶我练的是堂堂正正家传武功!要什么证?谁监测的?站出来!”
她身边的公孙不惑赶紧按住她的手:“小贝,莫生气,莫生气,生气伤肝又伤脾。这位贾专员,搞清楚好伐?小贝的内力控制得老好咯,水缸结冰那是李大嘴忘记盖盖子,灶火旺那是他柴火塞太多!跟小贝有啥关系?”
李大嘴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是我!都是我干的!跟小贝没关系!”
弹幕已经笑不活了:
【秀才:我装x我快乐!】
【小贝:我内力强我骄傲!】
【公孙:护妻狂魔上线!甩锅技术哪家强?】
【大嘴:专业背锅二十年!】
【贾专员这业务能力,连人家内力波动都监测?恐怖如斯!】
贾正经对公孙不惑的解释充耳不闻,他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执着,继续在清单上游走,准备点向下一个名字。
那拖在地上的长长清单,仿佛一条通往无尽麻烦的裹脚布。
“且慢!”
一个清朗中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贾正经单方面的审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晏辰已从角落的座位上站起,脸上带着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笑容,手里还拿着那个记录公式的光屏。
阿楚则慵懒地靠在他旁边的椅背上,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间,一枚小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梭子正灵巧地翻飞旋转,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促狭。
晏辰缓步上前,挡在了脸色发白的佟湘玉和那卷恐怖的投诉清单之间,对着贾正经微微一拱手,姿态优雅从容:“贾专员,辛苦辛苦。您这份清单,当真是…叹为观止,闻所未闻。不过呢,”
他话锋一转,笑容更加和煦:“咱们同福客栈,向来秉持‘顾客就是玉帝’的服务宗旨”
佟湘玉在后面猛点头:“有投诉,说明我们做得还不够好,我们虚心接受,认真整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卷长长的清单,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只是…贾专员,您看啊,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投诉,信息量太大,涉及面太广。您这么一条条念下去,怕是念到明天这个时候也念不完,还耽误您宝贵的公务时间,是不是?”
贾正经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住晏辰,平板的声音毫无松动:“程序就是程序。必须逐条宣读,确保投诉方知情权,并给予被投诉方申辩机会。这是规定。”
他作势又要低头去念。
“诶,贾专员,稍安勿躁。”晏辰连忙抬手制止,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眼神却飞快地给旁边的铁蛋递了个微不可察的信号。“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解决最核心、最迫切的投诉,其他的,咱们慢慢来,从长计议?您大老远来一趟,肯定也累了。傻妞,给贾专员搬把椅子来?要最舒服的那把!铁蛋,愣着干嘛?给专员泡茶!用我珍藏的、那罐标着‘大红袍母树’的!”
最后几个字,晏辰故意说得很大声。
“好嘞,老板!”铁蛋那浑厚的声音立刻应和,魁梧的身躯灵活地转身就去搬椅子。
傻妞也甜甜一笑:“要得!”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柜台去拿晏辰那罐“珍贵”的茶叶——其实里面装的是李大嘴炒糊了又舍不得扔的茶叶末子。
全息弹幕:
【晏公子出手了!以柔克刚!】
【大红袍母树?晏老板下血本了】
【铁蛋傻妞:专业捧哏!】
【贾专员:不为所动,我只认程序!】
贾正经果然没有被“母树大红袍”打动,他眉头紧锁,似乎对晏辰这种试图“打断神圣程序”的行为极其不满。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铁蛋已经搬着把太师椅,“哐当”一声放在了他身后。
“专员,您请坐!站着多累!”铁蛋咧着嘴,笑得一脸憨厚真诚,顺势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在贾正经下意识地微微侧身,视线被铁蛋魁梧身形遮挡的瞬间——
铁蛋那双看似普通的电子眼瞳孔深处,极其细微地掠过一道深蓝色的扫描光束,快得如同幻觉。
扫描光束瞬间覆盖了贾正经全身,重点集中在他那颗油光水滑的脑袋和紧紧夹着的公文包上。
扫描信息如同瀑布流,瞬间传输到晏辰和阿楚手腕上的微型光屏,以及铁蛋和傻妞的核心处理器中。
【目标:贾正经(自称)。生物体征扫描:异常。脑电波活跃度:极端异常(高频震荡,类似强制亢奋状态)。情绪波动频谱:高度集中指向“愤怒”、“偏执”、“刻板”波段。能量反应:未检测到常规生物能或内力,但检测到大量异常微型…信号源?】
铁蛋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少有的凝重,通过内部频道直接在晏辰和阿楚脑中响起:“老板,老板娘,不对劲!这哥们儿脑子里,还有他那破包里,扫描显示密密麻麻至少塞了三百多个…玩意儿!信号特征非常像…被高强度情绪污染过的网络数据包?或者…愤怒键盘的具象化核心?能量读数不高,但极其…混乱和顽固!像三百多个怨念集合体在开趴体!”
阿楚指尖旋转的金属梭子骤然停住,眼中戏谑的光芒瞬间转为锐利的探究:“三百多个愤怒键盘核心?这什么路数?人形自走喷壶成精了?”
晏辰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沉了下来,低声对阿楚道:“看来不是简单的碰瓷。这家伙本身就像个行走的投诉炸弹,体内封印着‘键仙’之力?”
贾正经似乎完全没察觉刚才的扫描,他皱着眉,身体僵硬地在那把太师椅上坐下半个屁股,依旧保持着随时要站起来的戒备姿态,公文包紧紧抱在怀里。
他再次看向晏辰,语气带着被冒犯的不耐:“核心投诉?哼,在本人看来,每一条投诉都关乎宇宙和谐,都同等重要!不过……”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冰冷的光,手指在投诉清单上用力一点:“既然你要求,那就先说这条最严重的!”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那平板的声音里第一次注入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投诉编号:k-114-514-001!终极投诉!投诉对象:同福客栈整体!投诉内容:存在严重、系统性的精神污染源!其具体表现形式为——过度、泛滥、不分场合的!秀!恩!爱!行!为!”
“哗擦!”白敬琪手里的左轮差点走火。
吕青橙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佟湘玉捂住了脸。
白展堂和郭芙蓉同时呛咳起来。
吕秀才的英文卡在喉咙里。
莫小贝和公孙不惑表情古怪。
李大嘴茫然地眨着眼。
邢捕头和燕小六则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弹幕瞬间爆炸:
【????????】
【终极投诉:秀恩爱???】
【哈哈哈哈哈哈我特么直接笑死!贾专员你是fff团派来的卧底吗?】
【宇宙级单身狗的愤怒!我感受到了!】
【实名支持!天天看他们撒狗粮,齁得慌!】
贾正经无视了众人的反应和满屏的“哈哈哈”,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声音愈发尖锐,带着一种控诉般的激动:“具体表现如下:第一,白展堂与佟湘玉!身为管理者,公然在工作时间、工作场所眉来眼去!递个抹布要指尖相碰!擦个桌子要相视一笑!更有甚者,夜间查房时间远超必要时长!严重干扰其他员工休息及造成不良示范!第二,郭芙蓉与吕轻侯!随时随地!不分场合!进行毫无营养的互捧!‘芙妹你好棒’‘侯哥你好帅’!言语肉麻至极!且伴有频繁的肢体接触(如捂嘴、搂肩等)!第三,祝无双与龙傲天!公共场合举止轻浮!搂搂抱抱!言语挑逗!‘无双宝贝’‘龙哥哥’!成何体统!第四,莫小贝与公孙不惑!虽较为含蓄,但眼神拉丝!暗送秋波!同样构成精神污染!第五……”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晏辰和阿楚,眼神里充满了“终于抓到你们了”的愤怒:“你们!这对!更是重灾区!工作时间公然调情!摸摸头!刮鼻子!亲额头!说一些…一些不堪入耳的虎狼之词!什么‘你的电路图比星辰还美’、‘你的公式让我心率过载’!还有那些土味情话、谐音梗、骚话连篇!严重影响客栈正常经营秩序!对顾客及员工造成了持续性、高强度的心灵暴击和精神伤害!投诉人:全体宇宙单身生灵的怨念集合体!”
贾正经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个印着“宇宙投诉部”的搪瓷茶缸,狠狠灌了一大口里面的褐色液体,发出“吨吨吨”的声响。
放下茶缸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狂热,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红光。
“证据确凿!影响极其恶劣!本专员裁定!”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堆杂物里的半导体收音机发出一阵杂音:“根据《泛宇宙精神文明和谐条例》第233条,及《反不当秀恩爱暂行管理办法》第六六六条之规定!现对同福客栈全体涉案人员,处以——最高级别的精神净化处理!”
“精神净化?”佟湘玉的声音都变了调:“啥…啥意思?”
贾正经没有回答。
他脸上露出一丝扭曲而诡异的笑容。
他不再看任何人,而是低下头,双手紧紧抓住了那个硕大的搪瓷茶缸,仿佛那是他力量的源泉。
他的嘴唇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诵着什么古老而恶毒的咒语。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场”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离他最近的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等人首当其冲。
佟湘玉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蜂巢,无数个尖细、刻薄、充满怨念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疯狂尖叫:
“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恩爱吗?恶心!”
“笑那么甜!肯定有问题!举报!必须举报!”
“摸头杀?呸!职场性骚扰!投诉他!”
“搂搂抱抱?伤风败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仿佛从她自己的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充满了嫉妒、猜疑、恶意和扭曲的快感!
“啊!”佟湘玉痛苦地捂住耳朵,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白展堂想上前扶她,自己脑子里也瞬间被无数个“看!他又要借机揩油!”“假惺惺!”“道貌岸然!”的尖叫声淹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额头青筋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