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步履坚定地闯进了七侠镇同福客栈的大门,带起一阵微燥的风。
他身上的深蓝色中山装尽管沾了尘土,挺括的线条却不曾弯折,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衬得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患和决绝。
这人脚步落地有声,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目光如炬地扫过因他出现而略微凝滞的喧闹场景。
同福客栈的午后正是人声鼎沸时。
白展堂刚从厨房溜出来,嘴里叼着半个偷来的包子;佟湘玉正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嘴里低声念叨着“额滴个神呐,又赊账咧”;李大嘴在后厨门口响亮地颠勺;吕秀才则对着墙壁上刚贴好的“和气生财”四个大字,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郭芙蓉在旁边给他整理衣领;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一切都浸泡在一种安稳而琐碎的烟火气里。
然而,这安稳顷刻间被打破。
那中山装男子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高高挺起,右手紧握成拳,高高举过头顶,仿佛要擎住千斤重担。
洪亮的、带着金石般质地的嗓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清晰地回荡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沉睡的同胞们!醒醒吧——!”
整个大堂就像被无形的寒流扫过,瞬间冻结。
叼着的包子从白展堂张开的嘴里掉下来,滚了两圈停在郭芙蓉脚边。
佟湘玉指尖敲着算盘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李大嘴的锅铲悬在半空。
吕秀才吟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怪响,眼镜滑到了鼻尖,后面的小眼睛里全是懵然。
莫小贝从后院窜进来的身影僵在门口,连正悄悄互瞪、又迅速别开脸的白敬琪和吕青橙都愕然望向中央。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几秒钟后,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法。
白展堂哧溜一声滑进柜台后面,蹲了下去,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和发颤的声线:“额滴个老天爷!这…这哪来的好汉啊?上来就吼醒醒,这是要把满大街的朝廷鹰犬都招来吃席么?祖宗!”
佟湘玉回过神,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确认不是在做梦。
她双手按着柜台边沿,探出身子,脸上挤出平日里招呼客人的热情,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哆嗦:“哎呦喂,这位…这位先生!您是从哪儿来呀?这大中午的,有啥要紧事您慢慢说?吓人倒怪的!”
吕秀才费力地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扶稳了,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和一种书呆子特有的好奇探究:“先…生?您此言‘唤醒’,其立意莫非出自《孟子·告子上》?然则,唤醒民智,也需讲究…”
“哥!”郭芙蓉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急道,“先问清楚这是谁啊!听着怪吓人的!”
语气是担心,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人笔挺的中山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角落里一直观察情况的阿楚和晏辰眼中都看到了凝重和探究。
晏辰微微颔首。
那边铁蛋一直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像个最不起眼的小伙计,只有那双电子眼不易察觉地闪过一道细微的蓝光。
他轻轻挪动脚步,凑到晏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最近的几人能听见:“老板,初步体征扫描吻合,目标身份库比对成功:孙文台,活跃于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重点信息,载入2025年义务教育教科书,历史(下)卷第87页。核心关键词:‘救亡图存’,‘革命’。资料库显示:危险系数评估偏低。”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非物理性危险。”
晏辰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
旁边阿楚已经从随身小包里摸出那台极其轻薄的全息直播设备,动作麻利地开机。
一道浅蓝色的光束无声投射在半空,凝成一个清晰的悬浮屏幕。
她没有看向屏幕,目光始终锁定那位不速之客。
直播开启的瞬间,弹幕的洪流几乎在虚拟屏幕上爆炸开来,一行行文字密集得几乎看不清具体内容,只有无数的【???????】
【活的文物啊!】
【谁?!】
【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历史书成精了???】
【这衣服!这气质!我的明清近代史论文活了!】汹涌而过。
阿楚迅速点了几下调整了显示模式,将弹幕变得稀疏可读一些。
孙文台显然被柜台后的白展堂和试图息事宁人的佟湘玉吸引了一些注意,但他眉头紧蹙,显然认为他们的重点完全偏离了主题。
他放下高举的手臂,并未落座,如同即将发表一场重要演说般挺立在堂中,声音依旧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急迫:
“老板娘!跑堂的兄弟!还有在场的父老乡亲!”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佟湘玉、白展堂、吕秀才等人,那份忧国忧民的沉痛感愈发真实,“我观诸位神色困顿麻木,便知大清朽政早已侵蚀骨髓,列强环伺,虎视眈眈!诸位甘愿做这砧板之肉,任人宰割吗?想想那些屈辱的条约!想想被洋枪洋炮轰开的大沽口炮台!想想那流离失所的万千百姓!再不思变、不图强,亡国灭种便在顷刻!”
他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铁水泼下,带着灼人的热度和沉重的历史感砸在客栈的空气里。
那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铅字,而是实实在在的愤怒、痛苦和悲怆。
佟湘玉张了张嘴,这回不是担心鹰犬,而是被话语里的惨烈震住了,那句反复练习的“委屈您先坐会儿”怎么也说不出来,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彻底没了踪影,只剩下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吕秀才浑身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他猛地推开郭芙蓉的手,激动地上前一步,指着孙文台:“等等!你…你所言条约,莫非是那庚子年之《辛丑条约》?不对,那已订立三年有余!难道又有新约?我等僻居小镇,邸报阻隔…”
他语速飞快,呼吸急促,眼镜上泛起了水汽,显出真正的学者对时局的焦虑。
孙文台见吕秀才知道条约,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被更浓的悲愤覆盖:“正是!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需数十年方能付清,此等吸血吮髓,民何以堪?此皆因朝廷腐败懦弱!上不知忧国,下不知恤民!再不奋起,国将不国!家将难存!”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后厨门口的李大嘴一直像根柱子似的戳在那里,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那句“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让他莫名地一哆嗦,下意识地将刚才颠勺时还沾着油光的菜刀“哐当”一声重重砍在了旁边的案板边缘,震得碗碟嗡嗡作响。
这突兀的响声引得在场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恰好一条弹幕飘过:【李大厨的菜刀立大功了!求特写!】
紧接着另一条:【那刀身上好像刻了字?等等!】
【不是李大厨新刻的‘天下第一刀’?】
【放大看!!!那个‘鞑’字露出来了!】
【???驱逐鞑虏?????李大嘴???】
【李师傅深藏功与名!】
【妈呀什么神展开?】
几乎同时,铁蛋那双锐利的电子眼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道不显眼的刻痕。
他声音平淡地向晏辰报告:“老板,菜刀木质刀柄外侧,近护手处,确有磨损印记,逆向对比识别结果:『驱逐鞑虏』四字残痕,符合同期民间‘复社’风格烙印。推测刀具为李大嘴无意间购得旧器,或他人赠与。”
这报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旁边几人听见,自然也传入了直播间。
阿楚立刻反应过来,操控着悬浮设备,一道细微的光圈悄无声息地将那柄沾满油污、显得极为普通的菜刀局部放大,清晰地投影在直播画面一角。
那刀柄上的四个字,虽因岁月的磨蚀和油垢的覆盖显得模糊不清,但轮廓犹在——“驱逐鞑虏”。
弹幕彻底疯了:
【真是驱逐鞑虏?!】
【李大嘴藏有凶器!啊不,复社文物?!】
【李师傅卧底七侠镇??】
【大清还在呢,这话也敢刻?李师傅好胆量!】
【这客栈藏龙卧虎啊!从跑堂老白到厨子大嘴!】
李大嘴看到自己的菜刀被放大得跟面墙似的,上面“驱逐鞑虏”的字迹清晰无比,吓得“娘哎”一声怪叫,手一抖,那刀“当啷”一声直接掉在案板上,砸翻了一个盛着青菜的盆,顿时汤水横流。
“不是!这…这不是俺的!俺真不知道哇!”李大嘴脸色煞白,肥厚的手掌对着那投影光斑乱挥,像是要驱赶什么妖魔鬼怪,嘴里语无伦次,“俺就是上个月赶集看着便宜买的!杀猪佬王老五打折处理旧家当!俺就是个炒菜的厨子!哪…哪懂什么‘驱逐’、‘鞑虏’的!冤枉啊!”
他指着投影上的字,仿佛那是能要命的符咒,看向佟湘玉的眼神充满了惊恐,“掌柜的!您可要替俺作证!俺就是贪便宜买了把旧菜刀!”
佟湘玉也懵了,看着那清晰放大的“驱逐鞑虏”,又看看面无人色的李大嘴,最后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一个头两个大,猛地一拍柜台:“乱了套咧!都乱了套咧!”
她转向孙文台,急道,“这位孙…孙先生?您行行好!您是干啥的呀?您看您一来,又是喊口号,又把这‘驱…驱逐’这大逆不道的话翻出来了!您到底是哪路神仙?咱这小店担不起哇!”
孙文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菜刀事件给弄糊涂了。
他看着李大嘴那惊恐万状绝非作伪的表情,又盯着投影上的字迹,眉头拧成了疙瘩,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演讲词,带着深深的不解和疑惑反问:“此…此刀既有‘驱逐鞑虏’之志,为何又惧之如虎?这位师傅,难道你心中……已无半分血气?”
语气里除了质问,竟还混杂着一丝痛心疾首的失望。
龙傲天一直站在祝无双身边没吭声,此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系越搞越糊涂咯!”
祝无双忙不迭地轻声安抚,带着她特有的温柔:“傲天,莫急莫急,总有办法查清的。”
她转头看向佟湘玉,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掌柜的,放着我来…”
话到一半,看着眼前这局面,也实在不知从何“放我来”起,只能干着急。
郭芙蓉倒是没太关注菜刀官司,她敏锐地抓住了另一点,凑到吕秀才耳边小声嘀咕:“秀才,你听清没有?他说大清?还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我怎么感觉像是咱们大清隔壁还有个大清似的?外头又打大仗了吗?咱这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吕秀才此刻也顾不上被怀疑私藏“反器”的李大嘴了,他满脑子都是条约、赔款、亡国灭种,脸色愈发惨白,下意识抓住郭芙蓉的手腕用力摇晃:“芙妹!国事艰难,书生空有…空有…”
他一口气接不上来,竟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
郭芙蓉见他这“忧国忧民”的老毛病又犯了,还要晕倒的架势,气得直跺脚,赶紧把他扶住,又急又无奈地低吼:“吕轻侯!你清醒点!你是咱们七侠镇唯一的秀才不假,可你现在急死了也是白搭!没看见那位爷自己都蒙着么!”
她抬头看向孙文台,没好气地问,“喂,我说这位先生!甭管您是干啥的了,您倒是说说,您知道现今儿是哪一年吗?皇帝老儿在位的是哪位?”
这问题一出,一直沉浸在愤怒和失望情绪中的孙文台,连同惊慌失措的李大嘴、拍着胸口顺气的佟湘玉、从柜台后探头探脑的白展堂、正跳着脚冲白敬琪大喊“快拿我的算盘给秀才叔叔掐人中!”的吕青柠,以及懵懂的孩子们,所有人都再次把目光聚焦到了孙文台身上。
连直播弹幕都瞬间被这个问题刷屏:
【对啊!年份!】
【同问!大清都亡了112年了大哥!】
【历史书成精也得联网更新吧!】
【急急急!快告诉他!】
【大型时空错乱现场!笑死!】
孙文台迎着这十几双带着各种情绪——困惑、怀疑、好奇、烦躁——的眼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带着一种宣示真理般的笃定,清晰而用力地开口:“自然是光绪三十年!西历一千九百零四年!”
他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陷入了更加诡异、更加复杂的沉默。
那种沉默里不再仅仅是恐惧、茫然,更添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荒诞感和认知上的巨大冲击。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体。
白展堂猛地从柜台后面跳了起来,动作快得像鬼魅,脸上惊惧交加,指着孙文台的手指都哆嗦了:“你…你!你说清楚!光绪三十年?!那…那都多少年过去了!现…现在早就是…是…”
他卡壳了,求助似的看向佟湘玉,想让掌柜的说出后面那个年代,仿佛那个词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
佟湘玉也被这个答案惊得倒退了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她一只手死死抓住柜台边缘支撑身体,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声音发飘,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颤抖:“光绪三十年?额滴个神呐…额滴老天爷呀…”
她像是缺氧一样吸了好几大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孙文台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从地下冒出来的千年古尸,“您…您是打…打哪儿来的呀?咋能不晓得如今是…是大明万历年间啊?中间还隔着大清多少朝、多少年呢!你这…这是从祖宗那辈儿睡迷瞪了还没醒盹儿啊?”
“什么?!”孙文台如遭雷击,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支撑他的力量。
他那双因长久忧思而显得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骤然失去了焦点,变得一片空洞茫然。
他死死地盯着佟湘玉,那张饱经风霜、带着精明与市侩的脸,根本不像在说谎取乐。
他又猛地转头,目光扫过客栈里的一切——食客们惊愕的议论声,悬挂的“和气生财”招牌,木质结构的建筑,角落里不起眼却与整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空调风口,悬浮在半空的那块闪烁着文字的屏幕,还有那帮穿着与现代结合的小孩子们(吕青柠正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小包掏出一个微型电子算盘)……
一切都混乱不堪,时空的碎片在这个小小空间里猛烈碰撞、扭曲。
他那引以为傲的学识、信仰、甚至自身存在的根基,都在这个简单的年份认知前轰然崩塌。
“大明?万历?…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明明…明明是在追捕那些辫子兵的…追杀…江边的风…还有枪声…”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几不可闻的破碎音节,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妈呀!”白展堂离得最近,吓得怪叫一声,条件反射般地施展绝世轻功,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瞬间闪到孙文台身后,伸手想去托,却又本能地缩回手,生怕碰到“怪物”。
旁边的祝无双反应也极快,惊呼一声:“放着我来!”
她手指疾点,一道柔和而精准的指风隔空弹出,凌空点向孙文台的背心大穴——葵花点穴手!意在护住心脉,稳住身形。
那指风尚未沾身,一道无形的力场已悄然笼罩住孙文台倒下的路径,让他下落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是傻妞!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晏辰和阿楚身后不远处,双手保持着微妙的手势,显然是她用能量场做了缓冲。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如灵狐般迅捷。
莫小贝眼中精光一闪,在祝无双的指风触及力场的刹那,左手探出,一股精纯柔和的内力后发先至,瞬间包裹住孙文台的身体,无声地化解了所有冲势,如同托住一片羽毛,将他稳稳地平放在旁边一张干净的八仙桌上,避免了直接砸在地上的狼狈。
这一下轻描淡写,举重若轻,显出她深不可测的功底。
“铁蛋!”晏辰沉声吩咐。
“收到!”铁蛋应了一声,已如影随形般上前一步,手指轻巧地拂过孙文台的手腕,指尖溢出微不可查的淡蓝光束。
电子眼快速扫描,“老板,生命体征稳定,呼吸脉搏略快。轻微脑供血不足引发突发性晕厥,皮层记忆信号紊乱异常,存在明显时空错位电波反应。推测系巨大认知冲击造成的应激反应。无生命危险。”
佟湘玉此刻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吓死个人咧!额滴个亲娘祖宗!秀才刚才差点撅过去,这又倒一个!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她对着还杵在那里的郭芙蓉急声催促:“小郭!快!快帮着弄点温水!拿干净的帕子来!”
郭芙蓉应了一声,正要动作,一旁的阿楚却拦了一下:“掌柜的,稍安勿躁。”
她看向傻妞。
傻妞微微点头,掌心亮起一团柔和的、蕴含着纯净生命气息的乳白色光晕,轻轻覆盖在孙文台额头。
光晕流转,温润滋养。
不到十秒,孙文台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剧烈颤抖的眼皮也趋于平缓,虽然依旧昏迷,但面容已安宁许多。
“暂时帮他顺顺气血。”傻妞轻声道,撤回了光晕。
弹幕又一次炸锅:
【好家伙,四方抢救!小贝帅炸!】
【祝姐隔空点穴好飒!傻妞姐姐人美心善!内力科学两手抓!】
【原来孙先生是迷路在时间缝隙的旅人?】
【所以光绪爷那会儿的人,一头撞进了明朝的客栈?年度最强时空错位!】
【难怪对不上号!刀是前朝的,人是未来的,客栈是现在的(划掉)!】
【大型历史迷航事件!求持续直播!】
佟湘玉看着孙文台安稳下来,又瞥了一眼半空中那些快速滚动的文字,重重叹了口气:“哎呦喂!这算什么事儿嘛!大水冲了龙王庙…”
她刚想顺口说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又觉得不对,立刻打住。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还死死抱着自己菜刀、试图把刻字的地方在围裙上蹭掉、一脸“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千万别杀我”模样的李大嘴,再看看躺在桌子上无知无觉、像是历经千年风霜终于得以安歇片刻的孙文台。
佟湘玉重重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都要炸了:“闹了半天,这口号是喊岔了辈分,这菜刀呢,那是阴差阳错穿了个马甲!真是…额滴个神!秀才!”
她提高音量,看向还被郭芙蓉扶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吕秀才,“你…你还晕不晕?你要是不晕了,这事儿你最有见识,赶紧给咱们拿个主意?再这么下去,别说打烊了,咱们这店明天就得被当成‘反贼’窝点给端喽!额滴钱啊!”
吕秀才倚着郭芙蓉,大口喘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站稳,勉强推了推眼镜,看着混乱的局面,尤其是桌子上昏迷的孙文台和旁边那块闪烁的弹幕屏,嘴唇哆嗦着,眼神却渐渐亮起一种带着文人气质的固执和莫名的兴奋,那是对未知谜题的强烈好奇暂时压倒了“忧国忧民”的愁绪。
“芙妹…掌柜的…”他声音虚弱,但逻辑线强行回归,“此事…虽荒诞绝伦,然细思之,倒也有迹可循!”
他示意郭芙蓉扶他靠近那张八仙桌一些,伸手指向孙文台的中山装,又指着孙文台随身斜挎的一个小布包里露出的一角泛黄纸张,“观其服饰,绝非本朝之物。若…若他所言光绪为真,此乃百余年之后才兴之款式!再看他所挟之纸,观其材质,并非我朝常用楮皮纸,倒似机器压制,上印铅字…”
他越说越快,思路渐渐清晰,“还有方才铁蛋贤侄所言,那‘时空错位电波’…此等语汇,更是闻所未闻!种种迹象表明…此君所言,只怕非虚!他…他或许真乃自百余年之后破空而来之奇人!”
他最后一句话语惊四座!
把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又推向了另一个维度。
自百余年之后?破空而来?这些词带来的震撼,远超什么口号和菜刀!
郭芙蓉听得目瞪口呆,扶着吕秀才的手都不自觉松了几分:“百…百多年后?秀才,你是说…他是从…从…从未来蹦跶出来的?”
她指着孙文台,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长得跟我们也没多少差别啊?”
白展堂刚被孙文台的“光绪年号”吓回柜台后,此刻又忍不住探出头,脸上写满了荒谬:“秀才!你也被吓疯球了吧?从后头蹦出来?这话你自己信吗?”
“哗擦!”白敬琪在旁边发出一声怪叫,顺手摸出了自己那把小巧却冷硬的真家伙——左轮手枪,在指尖转了个花,“那不就成老妖怪了?爹,要不要防着点?”
吕青柠立刻抢白:“真相只有一个!他是被困在时间夹缝里的旅人!不是老妖怪!是历史观测样本!”
“观测个啥呀!”白敬琪不屑地撇嘴,“小爷我一枪…”
话没说完,被佟湘玉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只能悻悻地把枪收回兜里。
佟湘玉看着激动得面皮都在抽动的吕秀才,又看看直播间里还在不断涌现的诸如【吕神探发力了!】
【推理满分!】
【所以孙先生其实是个时间旅行难民?】
【欢迎来到明朝直播间,先生保重!】
【大明子民表示需要时间消化】之类的弹幕,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秀才…”佟湘玉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犹豫,“就算…就算你说得通。可…可他这身份!他现在这样儿!还有他那话…”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巨大的忧虑,“那‘驱逐鞑虏’啥的,搁在现在是啥?那是‘反明’啊!要是传出去,秀才你自己说说,‘反明’二字,该当何罪?他那刀刻的四个字,又该当何罪?更别说他刚才那顿吼!这是要‘觉醒’谁呢?!”
这三个字——“反明”——如同冰锥砸进滚烫的油锅,瞬间将所有人从时空旅行的新奇感里强行拖回到严酷的现实。
吕秀才脸上刚刚燃起的几分亢奋和智者的光芒顷刻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嘴唇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郭芙蓉下意识地一把又扶稳了他,看向佟湘玉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
李大嘴更是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那柄惹祸的菜刀也再次脱手,“哐当”一声砸在脚边。
邢捕头和燕小六早就被白展堂拉去后街喝酒去了,此刻不在店中,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想象出如果这两位在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局面。
佟湘玉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场面,声音却依旧发颤:“额滴个心肝脾胃肾啊!这烫手的山芋到底咋办?撵…撵出去?那他出门被官差撞见,顺藤摸瓜回来抄店?留…留着?万一哪天说漏嘴了,或者他那刀上字被谁认出来了,咱这一屋子人脑袋够不够砍?秀才!你点子最多,你快给额想想辙啊!再晕可就真没辙了!”
她把最后一线希望全押在了吕秀才身上。
就在这死寂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吕秀才急得额头冒汗、眼神乱飘时,一直静观其变的晏辰忽然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扫过角落悬空的光屏。
几条弹幕异常醒目:
【各位,别光顾着害怕啊!】
【孙先生是来找‘药’的!他的药!】
【对啊!快看他包里露出的那瓶东西!铁蛋不是扫描了异常物质吗?】
【他刚才念叨‘西药’救命?看来穿越不止人迷糊,药也带过来了?】
晏辰眼神一凝,立刻出声:“铁蛋,立刻扫描分析此人随身布包中,那件异常有机物质!高精度,生命相关性优先!”
铁蛋接到指令,一步上前,右手在孙文台身旁的布包上方凌空拂过。
淡蓝色的扫描光束如同无形的刷子,瞬间覆盖了那个灰扑扑的布包。
数据分析如同瀑布般在他瞳孔深处流动。
“老板,”铁蛋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布包内检测到非本时空合成有机化合物成分。精密玻璃容器盛装。主要成分为:水杨苷提取物、特殊配方有机胺盐、微量强效镇静剂…此复合药剂配方,经生命特征比对模型推演,与目标人物生理系统存在88.7%的适配度。功能指向:抑制心脏瓣膜异常搏动、缓解心因性绞痛及供血不足带来的剧痛与呼吸困难。推断为针对目标自身顽疾的现代(以1904年技术水平衡量)特效药。此物保存条件苛刻,已有微量降解溢出。初步评估,若完全失效,目标人物后续生命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高概率死于心源性猝死或中风。”
铁蛋的报告清晰、冰冷、直指核心。
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孙文台那具疲惫身躯所隐藏的危机,也瞬间撕裂了满屋子惶恐不安的焦点。
什么“反明”、什么“驱逐”,在“猝死”、“中风”、“救命药将尽”这些生死攸关的信息面前,分量骤然变轻了。
佟湘玉愣住了。
李大嘴也忘了害怕,呆滞地看着桌上的人。
郭芙蓉扶着吕秀才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白展堂躲在柜台后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脸上的惧色少了几分,多了些懵懂的好奇。
弹幕瞬间被【悲壮】两个字刷屏:
【原来带着病一路奔波啊…】
【为了心中的火种,拖着病体也要‘唤醒’么?】
【救命药在穿越里一点点失效…泪目了】
【瞬间觉得那把刻字的刀和他怀里的药,都是时代的信物,一个喊出路,一个撑着他上路…】
阿楚看着弹幕里感性的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晏辰目光掠过陷入昏迷、面容平和却掩盖不住那份深刻疲惫的孙文台,落在了佟湘玉脸上,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佟掌柜,别的暂且不论。人命关天。无论是‘光绪’来的,还是‘大明’来的,此刻躺在这里的,首先是个重疾缠身、濒临绝境的病人。他那药,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没有那药,他随时会死。”
佟湘玉浑身一震。
那双平日里精打细算的杏眼里,挣扎的情绪清晰可见——恐惧、担忧、排斥,最终慢慢被一种本能的、对生命的恻隐和不忍压过。
她再次看向孙文台,不再是看可能给客栈招来灭顶之灾的“祸害”或“怪物”,而是一个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亟需帮助的重症病人。
“老天爷啊…”她喃喃着,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额滴个佛祖菩萨耶稣基督玉皇大帝关二爷财神爷…管你们是哪个庙的,求你们行行好!”
她抬起头,看向李大嘴,“大嘴!傻愣着干啥?拿刀剁自个儿啊?赶紧去后头!烧水!煮点小米粥!稠点!病人得吃点东西!还指望着你拿菜刀切菜呢!”
“哎!哎!俺这就去!这就去!”李大嘴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那“惹祸”的菜刀,慌慌张张就往厨房跑。
那把刻着“驱逐鞑虏”的刀,在这一刻似乎只是他赖以谋生的工具。
佟湘玉又看向祝无双和莫小贝:“无双!小贝!劳烦你们帮着搭把手,看护一下这位孙先生,他再要倒了可不得了!小贝,你内功好,帮忙看看有没有啥办法能顶一阵?”
祝无双立刻应了声“放着我来!”,走上前去,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孙文台另一侧的腕脉上,用心感知。
莫小贝也点点头,默运玄功,掌心凝聚起一层暖融融的柔和气劲,轻轻按在孙文台后背心俞穴上,缓缓注入温养的内息。
佟湘玉的目光最后落在阿楚、晏辰和铁蛋身上:“阿楚、晏辰,还有铁蛋、傻妞…这治病救命、尤其是这没见过的病的门道,额实在是一窍不通…只能靠你们几位了!要什么药材,要啥家伙事儿,你们尽管开口!额这就打发展堂去镇上药铺找老张头备着!”
她咬了咬牙,“至于别的…什么祸不祸的,额佟湘玉今天就豁出去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我这同福客栈里头!那才叫真晦气!真冤孽!”
白展堂一听要打发他出门,立刻从柜台后弹出来,头摇得像拨浪鼓:“掌柜的!不成啊!这节骨眼上,邢捕头和小六指不定在哪儿转悠呢!我…我这身份…哎呀…”
佟湘玉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怕什么!展堂!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是救人性命,又不是窝藏反贼!快去!跑快些!买最好的参片回来吊命!快!”
眼看白展堂还想分辩,吕秀才此刻却突然来了精神,扶正了眼镜:“芙妹,掌柜的,展堂兄莫慌!若要讲理,我有办法!”
他转向半空中的直播光屏,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刚才的惊吓而有些佝偻的背脊,对着屏幕拱手道:“诸位‘家人们’!宝宝们!小生在此恳请指点迷津!”
他那股子酸文假醋的劲儿又上来了,不过这次目标明确:“方才那位…那位来自后世的孙先生,所患之症,据铁蛋贤侄所言,乃为心疾。其救命的药物却因穿越…这个时空变换,效力渐失!诸位既有通晓天时未来之法,可否替小生打听打听,以本朝太医院所藏药材器物,或有何替代之法?或有何名医良方?又或有甚…甚‘现代医学’可速成速教之急救手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生及同福客栈上下,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他说完,深深作了一个揖,神情恳切无比。
这一下算是炸了直播间。
吕秀才第一次正式称呼屏幕外为“家人们”“宝宝们”,这奇特的称呼加上他那极具时代感的文言白话杂交风、一本正经地对着虚空求医问药的场景,瞬间激发了弹幕海的狂欢:
【哈哈哈哈哈秀才太可爱了!】
【家人们宝宝们!吕秀才懂直播梗了!】
【这就去查明朝心脑血管名方!稍等!】
【老铁放心,全网给你查!古方偏方土方洋方都行!】
【心脏问题啊!明朝有丹参!三七!速效救心丸的前身配方是啥?】
【报告!查到个古籍方子,叫‘稳心汤’,主丹参、黄芪、当归、甘草!据说对怔忡惊悸有效!】
【补充:还要辅以冰片麝香开窍!】
【中医科代表来了!强烈建议先探明具体病灶!光说心疾太笼统!】
【那个…弱弱问,傻妞姐姐!试试用纳米机器人微介入疏通?或者生物能量场稳频刺激?要精确再精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楼上!时空规则啊!低调!】
【稳住!先搞点保命丹!】
密密麻麻的文字洪流铺满了画面一角,全是关于可能的药方、急救手法、甚至是一些脑洞大开的建议。
郭芙蓉看着吕秀才那副对着光屏“打躬作揖”、如饥似渴地寻找答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吐槽:“我说秀才,你这会儿不晕了?精神头挺足啊?”
吕秀才头也不回,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飞快扫视着滚动的弹幕,嘴里下意识地应着:“弗及!弗及!急病需急药,慢工只能吃死人,这关系到同福客栈…”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关系到整个客栈的生死存亡。
郭芙蓉看着他专注认真的侧脸,那句习惯性的“数落”终究是没说出口,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自家男人总算干了件靠谱事”的细微骄傲。
这边佟湘玉看着弹幕上不断涌现的“丹参”、“三七”、“黄芪”等药材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指挥起来:“无双!快记下!丹参三钱,黄芪…哎等等那什么汤?‘稳心汤’?七味?当归甘草…还有啥?冰片麝香…老展堂!”
她扭头对着刚被自己一声吼硬着头皮准备出门的白展堂,“听见没!丹参、三七、黄芪、当归、甘草各包三两!冰片二钱!麝香…等等,麝香太贵了!”
她肉痛地踌躇了不到一秒,果断拍板,“算了!救命要紧!也来一丁点儿!再去宝仁堂问问有没有现成的‘稳心汤’!要最好的!快!快走!”
白展堂苦着脸,把怀里揣着的用来当午饭的三个肉包子硬塞给旁边的龙傲天:“傲天兄弟!帮我收好!回头吃!”
然后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青烟,“嗖”地一声就从门口蹿了出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点残影和一丝淡淡的韭菜猪肉味儿。
七侠镇第一轻功,逃命(或此刻的跑腿)时的速度绝非浪得虚名。
“稳住!稳住啊孙先生!药和大夫就快来了!”佟湘玉仿佛为了给自己和孙文台打气,又像是在给孙文台打气,连声叨叨着,声音都带着颤音。
祝无双闭目凝神,专注于指下细微的脉象变化,眉头微蹙:“脉象沉滞细弱,寸关尺皆有涩意,如轻刀刮竹…的确是心脉不畅之兆。”
“心气太弱,瘀阻不行。”莫小贝一边缓缓注入内力温养,一边沉声补充道。
她年纪虽轻,但内力雄浑精纯,见识亦不凡,此刻一针见血,“这心疾怕不是一日两日了,根深蒂固。”
郭芙蓉见祝无双和莫小贝都搭上了手,吕秀才还全神贯注地盯着光屏,阿楚、晏辰、铁蛋、傻妞都神情凝重地在商议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医理的大忙。
眼珠子一转,溜到李大嘴刚跑掉的厨房门口,往里一瞧,那李大嘴正拿菜刀对着案板上一块新鲜猪肉咬牙切齿地剁着,像是在发泄刚才受到的巨大惊吓。
“李大嘴!”郭芙蓉大喊一声。
李大嘴吓了一跳,差点砍到自己手指:“哎呦姑奶奶!干啥?”
郭芙蓉风风火火闯进去,抓起旁边一个空瓦罐塞给他:“粥呢?掌柜的不是让你熬吗?光剁肉顶个屁用!赶紧的,小米加水,放灶上!给我专心点熬!熬得香喷喷软趴趴的!听见没!”
“哎!听见了听见了!这就熬!这就熬!”李大嘴被郭芙蓉这阵势唬住,连忙放下菜刀,手忙脚乱地找小米。
郭芙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像个监工一样盯着李大嘴淘米生火,嘴里还嫌弃:“啧,你看看你,剁猪肉都能剁出砍反贼的架势来!吓唬谁呢?”
李大嘴苦着脸:“俺…俺这不是后怕嘛!那四个字它…它跟烫手山芋似的…”
“行了行了!赶紧熬粥!”郭芙蓉白了他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大堂方向。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脸上那份担忧却骗不了人。
毕竟,那个要喝粥的人还躺在那里,呼吸微弱。
大堂里,众人分头忙碌着。
气氛依然紧张凝重,却多了一条清晰的主线——救命。
邢捕头和燕小六的潜在威胁,那把被遗忘在地上的菜刀上的刻字,甚至孙文台那惊世骇俗的来历,在这条生命线前,暂时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白展堂正在药铺和药铺老板老张头大眼瞪小眼;李大手脚下的火苗舔着锅底;祝无双和莫小贝的手指没有离开孙文台的手腕;吕秀才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在光屏上游走;阿楚晏辰铁蛋傻妞在一旁低声快速地交流着对策。
弹幕仍在不断涌现着古方、偏方和建议。
佟湘玉死死攥着柜台边沿。
那“稳心汤”、那些名贵药材,每一钱都要从她兜里掏出去的真金白银啊!
她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抽抽。
可转头看到八仙桌上那张因为疾病和时空错乱而极度衰疲的面容,所有的肉疼又被强行按了下去。
“额滴个神…佛祖保佑…阿弥陀佛…”她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不同信仰的稻草般,在心里把能想到的神佛都求告了一遍,眼神在忧心忡忡的伙计们身上转了一圈,又定在那些滚动不息的弹幕上,像是看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有…宝宝们加油啊…”
白展堂的身形几乎是贴着地面飞射而出,速度快得带起一阵疾风。
作为曾经的“盗圣”,改邪归正后这份登峰造极的轻功更多用在了跑堂和……应付掌柜的各种突发奇想上。
他用一种比逃命更快的速度冲到了七侠镇唯一的大药铺——宝仁堂。
“哐当!”白展堂几乎是撞开了药铺那扇厚重的榆木门板,一股混杂着陈年药香和新鲜草药泥土气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老掌柜老张头正趴在柜台后打盹,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一哆嗦,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睁着惺忪睡眼骂道:“作死啊!赶着投…”
那个“胎”字还没出口,看清来人是一脸煞白、气喘如牛的白展堂时,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白展堂平日虽然滑头,但如此失态可不多见。
“哎呦!是白兄弟?这火烧屁股似的,出啥大事了?”老张头急忙问。
白展堂撑着柜台边沿,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变了调:“药…药!快!我们掌柜的要!救命用的!丹参!三七!黄芪!当…当归!还有甘草!冰片!麝香!各要三两!快!”
一连串急火火的药名砸出来,像一串炸雷劈在老张头脑门上。
老张头倒吸一口凉气,睡意全无,脸上的皱纹都惊得抖了几抖:“啥?!这么多?!还是麝香冰片?白兄弟!你们同福客栈这是…捅破天啦?谁要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绕出柜台,手脚麻利地拉开药柜抽屉,开始按方抓药,嘴里还不停地盘问,“是掌柜的不行啦?还是那个碎嘴子秀才终于气得背过气了?”
“不是!都不是!”白展堂急得直跺脚,恨不能自己动手去翻药柜,“哎呀张大爷!求您快点!是个远道来的客人!快不行了!心疾犯了!急着救命的药!快啊!”
他催促着,眼巴巴看着老张头那慢悠悠的动作。
“远道客人?心疾?”老张头手上动作不停,眉头却皱得更紧,满脸狐疑,“心疾要这么大补?还麝香冰片吊?啧…”
他飞快地包着药,嘴里还念叨着,“白兄弟,不瞒你说,这麝香价贵不说,货还紧俏…”
“多少银子都成!回头我们掌柜的绝不赖账!”白展堂拍胸脯保证,“赶紧的!”
老张头这才稍微安心,手脚更快了些,嘴里却忍不住:“稳心汤嘛…店里倒是有现成的丸药,是按古方炮制的,上好的丹参三七熬的膏子配的蜜丸。不过这方子嘛…”
他抬头看着白展堂,眼神里有几分探究,“按说对付寻常心悸也就罢了,可要真有…有性命之忧的重症,恐怕也只能拖一拖时辰。”
“有总比没有强!都包上!”白展堂不由分说。
终于,几个沉甸甸的油纸包和一小瓶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丸子塞到了白展堂怀里。
白展堂连声道谢都没来得及说完,像阵风一样又卷出了宝仁堂,留下老张头一脸茫然又忧心忡忡地望着门外尘土飞扬的背影,喃喃自语:“真是奇了怪了…这同福客栈这两天邪性事儿一件接一件的…”
怀抱着“重金”购回的药材,白展堂不敢有丝毫停留。
来时快,回时更快。
只用了去时一半的时间,他人便已经如同鬼魅般闪回了同福客栈后院的门廊,衣襟带起的气流甚至吹动了莫小贝的刘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