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峰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晨雾缭绕间藏着刺骨的寒意,看似平和无波,实则暗流已在宗门各峰的阴影里汹涌汇聚。
竹屋前的灵溪潺潺流淌,水声清脆,却掩不住那些透过结界缝隙钻进来的、细碎而阴毒的议论。
林婉清重伤昏迷的第七日,紫霞峰的药庐仍被阵法封锁,疗伤丹药的香气弥漫半座山峰,却未能平息另一处的怒火。
刑律堂副座林啸风的府邸内,这位以铁面无私闻名的金丹后期长老,正将一只价值不菲的玉盏狠狠掼在地上。
玉盏碎裂的脆响中,他赤红着双眼,盯着堂下躬身侍立的弟子,声音因压抑的暴怒而沙哑:
“你是说,玄玑那老东西至今闭门不见?宗门上下竟无一人敢替婉清讨个公道?”
弟子吓得浑身发抖,连声道:
“长老息怒!玄玑真人称晓月峰乃禁地,拒见外客。且……且坊市那日的警告太过骇人,各峰长老皆持观望态度……”
“观望?!”
林啸风猛地一拍公案,震得案上卷宗簌簌作响,
“一群趋炎附势的鼠辈!不敢惹那邪魔,难道还拿不下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
在他心中,苏晓早已成了一切祸端的根源——
若非这女子蛊惑玄玑,凌霄宗怎会引狼入室;
若非她当众顶撞婉清,怎会招来那般恐怖的反击。
这份迁怒如同毒藤,在几日的隐忍中愈发疯长。
他深谙宗门权谋的门道,知道直接挑衅玄玑与那神秘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日夜,林啸风便带着厚礼拜访了三位长老:
掌管外门弟子考核的赵长老,与紫霞峰素有往来的药堂陈长老,以及素来与玄玑政见不合的执法堂李长老。
密室中,四盏茶从滚烫凉至冰冷,一份联名“谏言书”的草稿已然成型。
“此事需拿捏分寸。”
林啸风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字迹,眼中闪过阴狠的算计,
“不提那邪魔半句,只咬准苏晓身份不明、居禁地坏规矩,逼清虚掌门表态。只要把人从晓月峰带出来问话,后续有的是办法让她身败名裂。”
三位长老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
既能卖林啸风一个人情,又能打压玄玑的气焰,这般顺水推舟的好事,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日后,一封盖着四枚长老印鉴的谏言书,被郑重呈递至主峰议事殿。
竹笺上的字迹工整端方,措辞却字字诛心:
“查晓月峰客居女子苏晓,来历成谜,修为仅及炼气,却久居宗门禁地,于礼法不合;更因私怨起纷争,致内门弟子重伤,引全宗流言四起,清誉受损……恳请掌门依律问询,正视听以安人心,固宗门之根本。”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凌霄宗。
外门弟子们扎堆窃窃私语,内门弟子则暗自观察各峰动向,连巡山的执事都忍不住频频望向主峰方向。
所有人都清楚,这封谏言书是林啸风抛出的战书,而接招的,将是那位深居简出的神秘人。
主峰议事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清虚真人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竹笺,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抬眼看向阶下侍立的林啸风与三位长老,目光扫过他们故作肃然的面容,心中冷笑——
这群人打着“宗门大义”的幌子,行的却是排除异己的勾当。
可此事牵扯太大:
玄玑师弟前日还派人送来消息,言明苏晓对疗伤至关重要;
那神秘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坊市上空的威压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而苏晓……他想起山门前那双清澈却不卑不亢的眸子,又想起坊市中那句冰冷的警告,指尖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此事需从长计议。”
清虚真人放下竹笺,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先待婉清醒来,查明当日详情再做决断。”
林啸风正要开口争辩,试图进一步施压,议事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骚动。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座大殿,让在场所有修士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几乎在同一时刻,晓月峰的竹屋内,盘坐于窗边的云澜缓缓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那双猩红的眸子却没有丝毫温度,仿佛盛着万古不化的寒冰。
他并未收到任何传讯,晓月峰的结界也未被触动,但宗门内那股针对苏晓的、如同蛛网般密集的恶意与算计,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中——
那是林啸风的怨毒,是三位长老的算计,是暗处那些附和者的幸灾乐祸,层层叠叠,污浊不堪。
云澜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甚至没有半分灵力波动。
他对着虚空,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眼前尘埃般,轻轻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