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好好道别。没有对下班回家的父母说一句“我回来了”,没有对电话那头的闺蜜吐槽新出的电视剧剧情,没有来得及吃完冰箱里剩下的半盒冰淇淋,甚至没有机会再打开一次那个陪伴了她多年的游戏账号,看看里面的角色是否还停留在她离开时的场景。
那个有wi-fi、有外卖、有平凡烦恼却也充满烟火气的世界,那个她曾经嫌弃却无比眷恋的世界,她还没有好好告别。
她甚至还没有真正活过。
没有去看一次海边的日出,感受第一缕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
没有去爬一次向往已久的雪山,站在山顶俯瞰云海翻腾;
没有体验过为了一个目标拼尽全力的热血,没有感受过被人坚定选择的幸福,甚至没有好好爱过一个人,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她的人生,像一本刚翻开几页的书,里面还满是空白,就要被强行合上,连书写结局的机会都没有。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从她眼角滑落。
顺着鬓角凌乱的发丝,划过沾着灰尘和血迹的脸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最终,这滴泪水没入颈间的衣物中,只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像一个冰冷的吻。
这滴泪水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遗憾与不甘,像一颗坠落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了一瞬,便消失不见,却在她的灵魂深处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也就在这滴泪水滑落的瞬间,那股一直维系着她生命、微弱却坚韧的清凉灵力,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增强,也不是减弱,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微小石子般的震颤。
灵力的流动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滞涩,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本的节奏。
但那一瞬间的波动,却像投入寂静房间的一根针,在崖底的死寂中留下了难以忽视的痕迹,连周围缓慢流动的魔气,都似乎停顿了一瞬。
一直闭目静坐、专注对抗体内魔气的云澜,倏然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快速颤动了一下,如同被惊扰的蝶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那双依旧翻涌着猩红与混乱的眸子,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落在了苏晓苍白的脸上——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干裂,沾满了灰尘,却因为那道泪痕,多了一丝鲜活的、属于“人”的气息。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一道尚未干涸的泪痕上,泪痕在她灰败的肤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道浅淡的伤疤,又像一道唤醒沉睡意识的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野兽般的审视。
仿佛在观察一件本应按照预期无声碎裂的器物,为何会突然出现异常,为何会渗出如此……不符合“容器”设定的液体。
那眼神里带着困惑,带着探究,像科学家在观察一个未知的实验现象,却唯独没有人类该有的共情,冰冷得如同崖底的岩石。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眼底的猩红,似乎在看到那道泪痕时,微微黯淡了一瞬,像燃烧的火焰被风吹过,出现了一丝摇曳。
苏晓迎着他的目光,意识在涣散的边缘艰难徘徊。
她想开口,想再说一次“活下去”——不仅是对自己说,也是对眼前这个被魔气折磨的仙尊说;
想问问他是否也曾有过想要珍惜的平凡,是否也曾有过不愿失去的温暖;
想告诉他,平凡的幸福,比任何神器都更珍贵。
可她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在徒劳地挣扎。
身体的虚弱、灵魂的疲惫,让她已无力做出任何反应,只能任由视线渐渐模糊,任由死亡的寒意继续蔓延,任由那道冰冷的目光,成为她意识消散前最后的印记。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她仿佛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一边是温暖的过往回忆,那里有她眷恋的生活,有她未完成的遗憾;
一边是冰冷的死亡深渊,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而云澜的目光,就是连接这两端的、唯一的绳索——冰冷,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牵引,让她在沉沦与清醒之间挣扎。
只有那滴泪水的回响,还在识海深处轻轻震荡,像一首未完成的歌;
还有一道冰冷探究的视线,在这濒死的寂静中,与她残存的意识无声地对峙。
崖底的魔气依旧在“滋滋”流动,却仿佛也在这一刻放慢了节奏,像是在等待着这场对峙的结局——
是她彻底沉沦,化作崖底的一缕尘埃;
还是出现新的转机,让这具濒死的凡躯,在仙尊的劫难中,寻找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