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的誓言如同烧红的烙铁,不仅灼烧在魔渊死寂的空气里,更深深烙印在苏晓的心头。
“皆斩”。
“无恙”。
短短四字,却重逾山岳,带着毁天灭地的决心与不容置疑的守护。
那不是缠绵悱恻的情话,而是一份绑定了两人命运的战书,是他以堕魔之身,向整个世界发出的宣告。
苏晓在那一瞬间,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汹涌的魔气都为之凝滞,仿佛被这股霸道而沉重的意志所慑,连嘶吼都变得微弱。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或许是感谢,或许是确认,或许只是打破这过于沉重的沉默。
可最终,千言万语在这样的承诺面前,都显得格外轻飘。
她只是迎着云澜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留下,便是她此刻唯一能给出的、最坚定的回答。
云澜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便重新转过身,面向岩洞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周身的魔气似乎比之前更加内敛,黑色的雾气不再疯狂翻腾,而是如同温顺的水流,沿着他的衣袍缓缓流转。
但这份内敛之下,却潜藏着更为恐怖的爆发力——
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表面平静,内里却是奔涌的岩浆。他像一张拉满的弓,沉默地指向未知的黑暗,将苏晓护在身后,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苏晓也随之沉默下来,开始履行每日的“功课”——
先是运转神识,加固识海边缘的屏障,避免再次出现神魂失控的情况;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从丹田内引出一缕莲火气息,沿着两人间的共生纽带,缓缓探向云澜的经脉。
这一次,她的神识控制得更加精准,莲火气息也比以往更加纯熟、轻柔,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他道伤核心、引发神魂交感的风险区域,只在经脉外围进行温和的滋养。
疗愈的过程依旧缓慢得近乎煎熬,每一次净化都只能带来微乎其微的变化。
但胜在稳定——那丝丝缕缕的白色暖意,如同春雨润田,无声地浸润着被阴寒能量冻结的经脉,一点点松动着魔气与道伤的纠缠,带来细微却持续的好转。
日子就在这种沉默的默契中悄然流逝。魔渊深处没有日月交替,时间失去了明确的刻度,只能凭借自身灵力运转的周天、神识恢复的周期,以及莲火气息的微弱成长来粗略估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天,或许是半月。
一次常规的疗愈结束后,苏晓照例收回莲火气息,指尖的白光缓缓消散。
她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准备盘膝坐下调息恢复。
目光无意间扫过云澜的背影,却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
云澜依旧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态,背脊挺拔如松,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默默抵御着魔气的潮汐。
可就在苏晓的目光落下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漏了一拍——
在他肩胛骨之间的位置,那原本被浓郁魔气笼罩的玄色衣袍之下,不知何时,竟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非魔非灵的异样光泽。
那光泽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若非苏晓与他距离极近,且日日相对、对他周身气息早已熟悉到极致,几乎不可能察觉。
它既不像魔气那般幽暗暴戾,也不像修仙者的灵力那般清正柔和,更像是一点……凝固的、破碎的星光?
带着一种跨越万古的冰冷,以及蕴含着某种极致规则的崇高感,与他周身的魔息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诡异地共存着。
几乎是本能的驱使,苏晓的神识下意识地探出,在未加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轻轻触碰了那点异样的光泽。
没有预想中的魔气反噬,也没有之前那般剧烈的神魂交感冲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纯粹到极致的寂灭之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冰川,顺着那道微弱的神识连接,轰然撞入她的感知!
那不是云澜的意识,也不是他的情绪,更像是一道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法则印记!
是某种大道崩塌后,残留下来的最后碎片。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在苏晓的识海中清晰响起。
下一秒,她的眼前骤然闪过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快进的走马灯,带着强烈的眩晕感,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九天之上,云海翻腾,一座清冷的仙宫悬浮于九霄。宫门前,一名白衣仙尊负手而立,眸中无波无澜,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心。
他手持一柄莹白长剑,挥剑斩断了缠绕周身的万丈红尘丝——那是亲情、友情、爱情,是世间所有的羁绊与牵挂。
随着剑光落下,那些情感如同云烟般消散,他的道心变得澄澈如冰,映照出诸天法则的轨迹。
那是无情道的极致体现,是断情绝爱、唯道永恒的圆满,是无数修仙者追求却难以企及的境界。
她“看”到:画面流转,那完美无瑕、如同冰镜般的道心之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痕迹。
那裂痕并非来自外力攻击,也不是因为遭遇情劫,更像是一种源自内部的、对“无情”这种“绝对”产生的……质疑?
或者说,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无”之外的“有”产生的……映照?
仿佛在某个瞬间,他看到了与“无情”截然不同的存在,让这万载稳固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她“看”到:那道细微的裂痕如同有生命般,无声地蔓延开来,如同蛛网般爬满了整个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