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击在苏晓的心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出来,在死寂的崖底回荡,震得她耳膜发疼,更震得她心脏阵阵抽缩。
她看着云澜撑在岩壁上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不复往日的挺拔如松,而是带着难以察觉的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倒下;
看着他垂落的墨发间隐约露出的颈侧线条,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连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先前因他眼中的疯狂与杀意而生的恐惧,如同被温水浸泡的冰雪,迅速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情绪——
那情绪像细密的针,轻轻刺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着熟悉的酸胀感,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是心疼。
清晰无比的心疼。
不是对弱者的怜悯,不是对不幸者的同情,而是一种近乎感同身受般的刺痛。
那刺痛从心脏蔓延开来,顺着血脉流遍四肢百骸,让她指尖发麻,眼眶发热,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仿佛能透过那道颤抖的背影,感受到他胸腔中翻涌的痛苦与绝望,感受到他被万年仇恨与背叛记忆反复撕扯的灵魂。
她终于明白,他那身冰封万载的冷漠从何而来。
不是天生的性情凉薄,而是被最信任之人的背叛反复打磨,最终形成的坚硬铠甲——
唯有足够冷漠,才能将柔软的内心包裹起来,避免再次被伤害;
她终于明白,他眼底那片荒芜的死寂因何而生。
不是对世间万物的不屑,而是在暗无天日的魔渊中,看着希望一点点被魔气吞噬、被仇恨覆盖,最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更明白,那偶尔泄露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与孤独,根源何在——
是在无数个独自对抗魔气的深夜,在被过往记忆反复折磨的时刻,连一个可以倾诉、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只能独自舔舐伤口,将所有痛苦深埋心底。
被最信任的挚友从背后捅刀,用“同证大道”的誓言当作骗局的伪装;
被敬重的师尊视为棋子,为了所谓的“大业”,亲手将他推入毁灭的深渊;
被整个宗门的人当作弃子,看着他被折磨却无一人伸出援手,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
这其中的任何一项,都足以将一个人的灵魂彻底摧毁。
而云澜,却独自承受了所有,在这暗无天日的魔渊之底,与体内肆虐的魔气、与蚀骨的仇恨、与无尽的孤独挣扎了整整一万年。
难怪他视众生为草芥,对世间万物都带着疏离与戒备;
难怪他道心坚如磐石,不容一丝情感渗入——
因为任何一点温暖与信任,于他而言,都曾意味着万劫不复的痛苦。
他不敢再相信,也不敢再靠近,只能将自己困在冰冷的铠甲里,独自在黑暗中前行。
苏晓想起自己刚坠入崖底时,对云澜的恐惧与怨恨——
她恨他的冷漠,恨他的无视,甚至在心里暗暗诅咒他被魔气吞噬。
可此刻,再回想那些念头,只觉得无比可笑,又无比酸楚。
她所承受的,不过是意外坠落的恐惧、对未知的不安,与他这万载沉沦、被背叛与痛苦反复折磨的遭遇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更让她心头一软的是,方才在他几乎被仇恨彻底吞噬、濒临疯狂的边缘,他明明有能力将她与那道印记一同毁灭,却因她的阻拦、因她的泪水,硬生生收敛了毁灭的冲动,选择保留那枚承载着血海深仇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