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恨意中的一丝清明(2 / 2)

刚刚感受到一丝温暖,就被无情地冻结;

刚刚燃起一点对未来的期待,就被彻底打碎。

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所有的希望都被磨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恨。

是谁,曾笑着递上淬毒的灵茶,将虚伪的关切化作杀人的利器?

是谁,在他闭关疗伤、毫无防备时,布下禁锢炼化的绝阵,将他的信任变成致命的陷阱?

是谁,将天地为证的誓言视若无物,在利益面前,轻易地背叛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像一根根细针,轻轻刺穿着她原本坚定的恨意,让那道恨意的壁垒,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她依旧恨他——恨他将这无边的苦楚带到自己身上,恨他让自己从安稳的现代生活,坠入这暗无天日的魔渊,承受魔气的反复折磨。

可在这恨意的底层,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理解,如同石缝中挣扎着探出头的幼芽,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滋生。

她理解那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就像她曾以为自己会永远过着平静的生活,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深渊,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她理解那种沉沦于仇恨,却又被仇恨本身灼烧的滋味——就像她此刻被恨意裹挟,既想让云澜尝尝她所受的痛苦,又在被恨意反噬时,感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这丝理解的出现,如同在她纯粹的恨意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恨的究竟是云澜这个人,还是他所代表的、将痛苦传递给她的“根源”;

分不清自己的恨,与他的恨,到底有多少不同——或许,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只是她的痛苦刚刚开始,而他的痛苦,早已持续了千万年。

云澜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识海中这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深深地看着她,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混乱的魔气似乎平息了少许,不再像之前那样狂躁。

他的目光穿透她眼底尚未散去的恨意,精准地落在那浓稠恨意中裂开的一丝缝隙上,落在那缝隙中透出的、混杂着痛苦与茫然的微光上。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感知到了什么,又像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那份冰冷的眼神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回了按在她心口的手指。

指尖离开皮肤的瞬间,那股直接传递磅礴恨意的连接骤然中断,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了一条汹涌的河流,让苏晓瞬间感到一阵脱力的空虚,仿佛失去了支撑。

苏晓猛地喘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伏倒在地,双手撑着冰冷的岩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腔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却也让她的意识更加清醒,不再被恨意彻底裹挟。

眼中的猩红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露出原本清亮的底色,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以及一片比之前更甚的混乱——恨意、理解、茫然、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

恨意并未彻底消散,依旧在她的心底盘踞,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所承受的痛苦。

可这份恨意,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而决绝,而是多了一丝犹豫,一丝茫然,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理解。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心只想让云澜承受同样的痛苦,反而开始思考:

这份恨意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那丝清明,如同投入墨潭的微光,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未能照亮整个黑暗的潭水,却也让这潭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漆黑——它证明了,在极致的恨意之下,还藏着被唤醒的可能,藏着理解与共情的种子。

她蜷缩在地上,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地盯着云澜,只是将脸埋入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的玄色外袍中。

外袍上的温度早已变得冰冷,却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没有人知道,她是在无声地哭泣——为自己的遭遇,为云澜的过往;

还是在压抑着尚未平息的恨意,试图将这份复杂的情绪暂时掩埋。

恨,还是恨。

只是这恨里,掺杂了别的东西——一丝对云澜过往的理解,一丝对自身恨意的茫然,一丝对“恨”本身的质疑。

这些东西的出现,没有让她的痛苦减轻分毫,反而让她更加矛盾,更加痛苦。她既想恨他,又忍不住理解他;

既想逃离这份痛苦,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可这些东西,也让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同样沉沦于仇恨的人,仅仅视作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她开始意识到,他也是一个被痛苦与仇恨裹挟的可怜人,只是他的外壳,比她更坚硬,更冰冷。

崖底的魔气依旧在缓缓流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只是静静地围绕着两人,像是在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平静,又像是在见证两个被仇恨捆绑的灵魂,第一次在恨意中,透过彼此的痛苦,看到了对方隐藏在冰冷外壳下的、脆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