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只疗伤的手(2 / 2)

苏晓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这酸楚比之前承受“贪念”魔气时的痛苦更加汹涌,更加蚀骨,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淹没。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额间那只手的触感:冰凉的皮肤下,能隐约感觉到血管的微弱搏动;

指尖的粗糙,带着常年握持法器的薄茧,却在触碰她时,刻意放轻了力道。

她能感受到那股持续注入的灵力,在修复她身体的同时,也在搅动着她混乱的情绪——有感激,有困惑,有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份“温柔”的依赖。

为什么?

她在心底疯狂地追问,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折磨她,将她当作“容器”肆意使用,让她承受非人的痛苦?

又为什么要在她濒临死亡时,伸出援手拯救她,给她一丝生的希望?

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她这个“容器”能持续承受更多的魔气,能被他长久地利用,直到彻底被魔气吞噬,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吗?

可这动作里,那微不可察的、生涩的……温柔,又该如何解释?

那小心翼翼的触碰,仿佛怕碰碎她的谨慎;那专注而认真的眼神,仿佛她不是一个“容器”,而是一件值得珍视的事物;

那宁愿让自身魔气躁动,也要分心为她疗伤的举动,绝不是“利用”二字就能轻易概括的。

这份“温柔”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再简单地将他定义为“施虐者”。

云澜没有看她眼中的疑惑与挣扎,他的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她的额头上,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且精密的操作,不容许有丝毫差错。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像是在对抗着体内躁动的魔气,又像是在专注地感知她的生命体征。

他周身的魔气,似乎因为他分心为苏晓疗伤,而再次变得躁动不安——黑色的气流疯狂地翻滚、嘶鸣,像一群愤怒的野兽,在他周身盘旋,试图冲破他的控制,再次占据他的意识,将他彻底拖入魔性的深渊。

但他覆在苏晓额上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指尖的灵力依旧源源不断地流淌,坚定而温和,仿佛外界的一切混乱,都与他无关,他此刻唯一的目标,就是维系她的生命。

温和的灵力持续注入她的体内,如同细密的春雨,滋润着她干涸的经脉,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一点点修补着灵魂上被“贪念”撕裂的裂痕——那些裂痕如同破碎的玻璃,在灵力的滋养下,缓慢地愈合,虽然依旧留下了痕迹,却不再流血疼痛。

身体的疼痛感在这股力量的抚慰下,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那是长时间承受痛苦后的虚脱,是紧绷的神经放松后的无力,让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但比疲惫更强烈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措,像迷路的孩子,站在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走向何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

苏晓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长睫很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他的嘴唇紧抿着,带着一丝隐忍,似乎在对抗着体内的魔气;

他的皮肤很白,却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只有眼底的猩红,证明他半魔的身份。

那双依旧猩红的眸子里,似乎沉淀下了些许不同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疯狂与冰冷,多了一丝困惑——困惑于自己为何会在意一个“容器”的生死;

多了一丝挣扎——挣扎于仙尊本能与魔性的对抗;

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意,在意这具脆弱的凡躯,是否能撑过这场劫难。

恐惧仍在,却不再纯粹——这只手带来的温暖,这股灵力带来的生机,让她对他的恐惧中,多了一丝迟疑,多了一丝不敢确定;

恨意未消,却混杂了迷茫——他此刻的举动,他眼中的挣扎,让她之前因被当作“容器”而产生的恨意,变得不再那么理直气壮,变得模糊不清。

这只疗伤的手,比之前扼住她喉咙时的冰冷,比注入魔气时的残酷,更让她心神剧震。

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对云澜认知的新大门——原来这个被魔气侵蚀的半魔,并非只有冰冷的残酷,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挣扎与脆弱;

它也像一道迷雾,模糊了施虐者与拯救者的清晰界限,让她分不清他此刻的“温柔”,是真心的动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利用”。

原本暗无天日的魔渊崖底,原本清晰的“囚笼”与“容器”的关系,因为这只手的触碰,变得更加复杂难明。

苏晓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究竟是他一时的动容,是仙尊本能的短暂复苏,还是另一场更长久、更残酷的利用的开始——用“温柔”作为诱饵,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魔渊,承受更多的魔气。

她只知道,从这只手覆上她额头的那一刻起,她与云澜之间的纠葛,再也无法用简单的“仇恨”或“利用”来定义,他们的命运,在这魔渊之中,被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无法轻易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