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修缘踉跄着、带着一身内外交加的伤痛与满腹无处诉说的委屈与茫然,终究是消失在了寝宫那扇沉重而华丽的门扉之后。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离去时那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
“嘭。”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合拢声,仿佛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寝宫内,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唯有那破碎的琉璃玉器碎片,以及墙壁上蔓延的裂痕,还在无声地证明着方才那场毁灭性的风暴。
凤清音依旧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锦被松散地裹着她玲珑有致却冰冷僵硬的娇躯,如同一尊被遗弃在废墟之中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玉雕。华贵的凤凰羽毯传来的冰凉触感,远远不及她内心万分之一寒冷。
无声的泪水,仿佛决堤的冰河,不受控制地沿着她苍白而绝美的脸颊滑落,一滴滴砸落在身前昂贵却沾染了尘埃的地毯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如同绝望墨迹般的痕迹。她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经历过族内残酷的权力倾轧,见证过大陆王朝的更迭兴衰,甚至直面过生死一线的道争与搏杀,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这般狼狈、这般……心魂俱碎,方寸大乱!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片刻,或许是一个世纪。窗外,南域特有的、带着瑰丽霞光的晨曦逐渐变得明亮而刺眼,透过破损的窗棂,如同无数道金色的利剑,狠狠地刺入这片狼藉不堪、弥漫着绝望气息的空间,也刺痛了她那双空洞而红肿的凤眸。
她茫然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目光涣散,无意识地扫过那张承载了昨夜所有疯狂与不堪的、如今凌乱皱褶的宽大床榻。
吕修缘离开时,带落了覆盖在上面的锦被一角,露出了底下原本素白如雪、此刻却皱成一团的床单。
然后,她的目光,如同被最坚韧的丝线牵引,猛地凝固在了某处!
在那片素色的、带着细微凤凰暗纹的床单之上,几点已然干涸、颜色转为暗沉、却依旧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目的——暗红色痕迹,赫然闯入她的视野!它们不规则地散布着,如同在纯净雪原上骤然绽放的、带着凄艳与不祥意味的红梅,带着一种残酷到极致的美丽,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撞入了她的神魂最深处!
那是……!
凤清音娇躯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来自九幽最底层的毁灭雷霆狠狠劈中!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猛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扑到床榻边,伸出那只曾执掌凤族权柄、定夺无数生灵命运的、此刻却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的玉手,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迟疑,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抚上那几点暗红。
触感微硬,带着一种与周围柔软布料格格不入的、残酷的真实感。指尖传来的细微摩擦,仿佛不是触碰在织物上,而是直接烙印在了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之上!
是落红。
是她……她保留了无数悠长岁月,连自己都几乎要遗忘其存在意义的、象征着凤凰一族最纯粹元阴与部分生命本源的……凤凰真血!
虽然她身为圣王后期的至高存在,早已能够完美掌控自身的一切,血肉衍生、滴血重生亦非难事。但这源自血脉最深处、与初次真正意义上的阴阳交融、生命本源被动摇相关的特殊印记,却并非单纯的力量可以完全抹去或模拟。昨夜那场完全超出掌控、由霸道的龙血酒引动、夹杂着佛魔之气与凤凰天火、近乎本能般的疯狂交融,竟阴差阳错地、不可逆转地……
这突如其来的、铁证如山的发现,像是一把淬了世间最恶毒诅咒的匕首,以最精准、最残忍的角度,狠狠刺穿了她试图构建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比发现与吕修缘发生关系本身,更让她感到一种锥心刺骨、深入骨髓的痛楚与滔天的荒谬感!
她原本……原本还抱有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悲的侥幸。或许……或许只是因为龙血酒的强烈药性,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魇,身体的接触或许并未触及那最深处、最本质的界限……或许醒来后,一切还能有挽回的余地,还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意外,并未造成最不可收拾的后果……
可眼前这床单上无比刺眼的“红梅”,无情地、冷酷地粉碎了她所有脆弱不堪的自欺欺人!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高傲了数万年的脸上!
她真的……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失去了坚守了无数年的清白之身。对象,偏偏是......
“呵……呵呵……哈哈哈哈……”她先是发出一阵低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冷笑,随即这笑声逐渐变大,变得有些癫狂,充满了无尽的悲凉、自嘲与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笑声在空荡的寝宫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与凄凉。
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蜷缩起冰冷的身子,双臂死死地、用力到指节发白地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从自己这里汲取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来抵御那从灵魂最深处疯狂蔓延开来的、足以冻结时空的冰冷与孤寂。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浮现出凤灵儿那张明媚娇艳、总是带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的脸庞。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凤眸中,每当提起“修缘”两个字时,便会闪烁起比不死火山核心神焰还要璀璨、还要炽热的光芒。
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