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不在场证明
案发当晚,全市监控都拍到了我的身影。
从城东的酒吧到城西的便利店,每一处摄像头都记录着我的行踪。
警方无法解释我如何在二十分钟内穿越整座城市实施谋杀。
探长盯着不在场证明,突然毛骨悚然:
“所有这些监控里的‘你’,都穿着同一件外套——”
“但昨天的气温是三十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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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日,夜,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即便入了夜,白天的暑气也只是稍稍收敛,化作一种黏腻的闷,缠绕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薇。简短的一条信息:“东西拿到了。老地方,速来。”后面跟着一个咖啡馆的地址,离我此刻所在的城东“迷醉”酒吧,几乎横跨了整个市区。
我放下喝到一半的威士忌,酸涩的液体混着冰块的凉意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莫名升起的一丝烦躁。吧台昏暗的光线下,旁边醉汉的呓语和空气中甜腻的香氛都让人头晕。我站起身,木质吧凳与地砖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淹没在酒吧的嘈杂里。
走出酒吧大门,热浪混着街道上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一阵窒息。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那件深蓝色连帽薄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锁骨下方。布料是冰丝的,据说透气,但在这种天气里,也只是聊胜于无。叫的网约车还没到,我站在酒吧门口那盏不断变换颜色的霓虹灯招牌下,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点燃。尼古丁吸入肺里,稍微驱散了些许闷热带来的滞涩感。
抬起头,正好看到斜上方那个硕大的半球形监控摄像头,红色的工作灯在夜色里幽幽地亮着。它像一只冷漠的眼睛,记录着每一个进出“迷醉”的人。我吐出一口烟圈,白色的烟雾在霓虹灯的光晕里扭曲、消散。
车来了。我拉开车门钻进去,报出那个位于城西的咖啡馆名字。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只是点了点头,便汇入了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城市的夜景在高温下微微扭曲。电台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但我却完全放松不下来,林薇信息里那种隐约的急切,让我有些不安。她说的“东西”,是我们追查了半年之久,能彻底扳倒赵隆的关键证据。赵隆,那个在本地经营着庞大灰色生意的家伙,狡猾得像只泥鳅,这次,终于被我们抓住了尾巴。
车程比预想的要久,晚高峰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我闭上眼,试图理清思绪。
车子最终在城西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边停下。我付了钱,推门下车。“转角·遇见”咖啡馆的暖黄色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我推开门,门楣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店内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闷热判若两个世界。角落里,林薇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拿铁。
她看到我,抬了抬手,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亮光。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东西呢?”我低声问。
林薇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用牛皮纸包好的方形物件,大小类似一本厚厚的杂志。她将它从桌面上推到我面前。
“都在这里了。赵隆通过空壳公司洗钱的完整账目流水,还有几段关键的录音。”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拷贝了一份,原件在这里。阿哲,我们真的拿到了。”
我拿起那个牛皮纸包,入手有些分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半年来的隐忍、跟踪、伪装、风险,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你确定没被盯上?”我谨慎地问,目光扫过安静的咖啡馆。除了我们,只有远处一对低声交谈的情侣和一个在笔记本上敲打着什么的年轻人。
“我很小心,绕了几圈才过来的。”林薇深吸一口气,“但这东西不能放在我那里,赵隆如果发现证据丢失,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你那里……相对安全些。”
我点了点头,将牛皮纸包迅速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黑色双肩包里。“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我顿了顿,看着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先避一避风头,回老家待几天。等你们把事情捅出去,尘埃落定了再说。”林薇勉强笑了笑,“你自己也小心,赵隆不是善茬。”
我们又坐了几分钟,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才先后起身离开。我故意在咖啡馆里多待了一会儿,看着林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才背起包,推门走了出去。
闷热再次包裹上来。我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需要找个地方静静,理一理接下来该怎么利用这份证据。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易”便利店,明亮的白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我走了进去,冷气同样充足。
在货架上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走到收银台。值班的是个年轻的男店员,正低头看着手机,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我掏出钱包付款,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走出便利店时,我拧开瓶盖,灌了几大口冰水,试图压下心头那抹越来越浓的不安。便利店的摄像头在高处闪烁着微光。
抬手看表,晚上九点五十分。从酒吧到咖啡馆,再到便利店,时间线清晰正常。我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家的地址。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手里的东西保管好。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逝的灯火,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也许,一切都会顺利。
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在眼前形成晃眼的光斑。我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号码。
“喂?”我接听起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请问是陈哲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冷静、公式化的男声。
“是我,哪位?”
“这里是市刑侦支队。我们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关于昨晚发生的一起案件。方便的话,请你在今天上午十点前来支队一趟。”
我的心猛地一沉。刑警支队?案件?
“案件?什么案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疑惑,而不是惊慌。
“电话里不方便多说,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对方的语气不容置疑,随后报出了具体的地址和联系人——一位姓王的探长。
挂断电话,我坐在床上,心脏狂跳。昨晚的不安感瞬间放大,攫紧了我的呼吸。是赵隆?他发现了?还是林薇那边出了什么事?我立刻拨打林薇的电话,关机。连续拨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
上午九点五十分,我走进了市刑侦支队。被一名年轻的警员带到了一间询问室。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壁是单调的白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很快,门被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穿着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警用衬衫,肩章上的四角星花显示着他的职级。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得像鹰,径直走到我对面坐下,将手里的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稍微年轻些的警官,拿着记录本和笔。
“陈哲先生?我是王锐,刑侦支队探长。”中年男子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冷静,“这位是我的同事,李警官。”
我点了点头,努力维持着镇定。“王探长。不知道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锐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推到我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的人,是林薇。但不再是昨晚那个虽然紧张但眼神清亮的林薇。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圆睁,瞳孔里没有任何光彩,脖颈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色淤痕。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血液似乎瞬间涌到了头顶,又迅速退去,留下彻骨的冰凉。死了?林薇死了?昨晚还和我在一起,把那个至关重要的证据交给我的林薇,死了?
“林薇……”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认识。她……她怎么了?”
“她死了。”王锐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死亡时间初步判定在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死于机械性窒息,初步判断是他杀。”
十点到十一点……那正是我离开酒吧,前往咖啡馆与她见面,然后去便利店的时间。
“他杀?”我重复着这个词,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会……是谁?”
“这正是我们想问你的问题,陈先生。”王锐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据我们了解,你和死者林薇最近来往密切,而且,你们似乎正在合作调查一些……关于赵隆先生的事情?”
他提到了赵隆。我的心又是一紧。他们知道多少?
“我们……是朋友。确实聊过一些赵隆公司的事情,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只是私下聊聊。”我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调查谈不上。”
“哦?只是聊聊?”王锐从文件夹里又拿出一张照片,是那家“转角·遇见”咖啡馆门口监控的截图,虽然模糊,但能清晰地辨认出我和林薇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交谈,时间戳显示是昨晚九点三十七分。“昨晚九点至九点四十分左右,你和她在这家咖啡馆见面,对吧?你们聊了些什么?”
他们连这个都掌握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昨晚的时间线。“是,我们见了面。就是普通朋友聊聊天,没什么特别的。”
“普通朋友聊天?”王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在她遇害前几个小时?陈先生,我们希望你能如实说明情况。这很重要。”
我沉默了几秒。交出证据?现在林薇死了,死因不明,赵隆的嫌疑最大。但如果我把证据交出去,会不会打草惊蛇?或者,警方内部……我不敢往下想。林薇的死太过蹊跷。
“我们确实聊了赵隆。”我最终开口,决定部分坦白,“林薇之前是赵隆公司的财务,她隐约提过觉得公司的账目有些问题,但具体是什么,她没细说,我也没有多问。昨晚见面,她看起来有点紧张,但我问她,她又说没事。我们大概坐了二十几分钟就分开了。”
“分开后你去哪里了?”王锐紧接着问。
“我去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瓶水,然后就打车回家了。”我如实回答。
王锐对旁边的李警官使了个眼色,李警官立刻在本子上记录着。
“也就是说,昨晚九点四十分左右,你离开咖啡馆,之后去了便利店,然后直接回家。对吗?”王锐确认道。
“对。”
王锐盯着我,眼神锐利。“那么,陈先生,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昨晚十点零五分,位于城南‘锦绣花园’小区,也就是案发现场附近的交通摄像头,会拍到一个和你体貌特征、穿着都极为相似的人吗?”
城南?锦绣花园?林薇死在那里?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这不可能!从城西的咖啡馆到城南的案发现场,即使在深夜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至少也需要四十分钟。而我九点四十离开咖啡馆,十点零五怎么可能出现在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