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瞬间消失,那张脸第一次露出了属于“非人”的冰冷和愤怒。
就在他精神力量全力压下的前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直捏着的、从配药室顺来的一个小型灭火器,狠狠砸向旁边墙壁上的火灾报警按钮!
“呜——!!!”
刺耳的警铃声瞬间响彻整个空间!所有的消防喷淋头同时启动,冰冷的水幕倾泻而下!这突如其来的、物理层面的巨大干扰,让李维凝聚的精神力场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
就是现在!
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冲向旁边一条标着“废弃管道,禁止入内”的狭窄通道。这是以前维修管道,后来被封存了,但我知道有条岔路可以绕到控制中心的后备入口。
身后传来了李维暴怒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以及更加密集的、各种怪异声音混合在一起的追击声。
冰冷的消防水浸透了我的病号服,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废弃管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芒在水幕中摇曳,映照出管道内壁厚厚的锈迹和凝结的水珠。脚下是湿滑的金属格栅,每一步都充满不确定。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某种陈年霉变混合的窒息性气味。
我几乎是凭借身体残留的本能在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注射“逆栖素”带来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视野里的重影越来越严重。但我不能停。李维,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那个东西,它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的大脑,我对“蚀菌”和“涅盘”协议的研究,是它们的目标。它们想同化我,利用我的知识,将这种扭曲的“进化”彻底扩散出去。
管道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水声,更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金属壁上快速爬行。我不敢回头,拼命向前。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管道更粗大,但标着危险符号;右边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标记模糊不清。记忆碎片再次闪烁——右边,是通往控制中心备用通风系统的捷径!
我挤进右边的管道,身体摩擦着冰冷粗糙的内壁。爬行声更近了,就在身后不远处,还夹杂着湿滑的粘液拖曳声。我拼命蜷缩身体,在狭窄的通道里艰难挪动。
突然,前方透出一丝微光,伴随着低沉的设备运行声。到了!是控制中心下方的设备层!
我手脚并用地从管道出口爬出,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这里空间不大,布满了粗大的线缆和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正前方,有一架垂直的维修梯,通往头顶一个密封的检修口。上面,就是控制中心的主机房!
我挣扎着爬起来,抓住冰冷的梯杠,开始向上攀爬。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下面的黑暗中,那窸窣声和粘液声已经抵达了管道出口,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爬到顶端,检修口被电子锁锁死。我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不!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我疯狂地摸索着检修口边缘,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略微松动的面板。用力一抠,一小块盖板脱落,露出了里面老旧的机械应急锁孔!这是早期设计为了防止全面电子锁失效留下的手动备份,后来几乎被遗忘了!
我掏出一直攥在手里的、已经有些变形的注射器针头,颤抖着插进锁孔,凭感觉拨动着里面的卡簧。一下,两下……下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如同腐烂沼泽般的气味。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锁开了!
我用尽最后力气顶开检修口,翻身爬了上去,然后立刻反手将沉重的金属盖板合上。几乎在盖板合拢的瞬间,下面传来了重物撞击的闷响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我瘫倒在控制中心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息,心脏几乎要炸开。
控制中心内部一片死寂,与外面的混乱嘶吼形成鲜明对比。大部分屏幕是黑的,只有少数几个闪烁着乱码或无意义的雪花点。操作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这里,似乎也未能完全幸免。
但核心控制台还在待机状态,电源指示灯微弱地亮着。
我踉跄着扑到控制台前,手指颤抖地按下启动键。屏幕亮起,跳过了冗长的logo,直接进入了一个极其简化的、带有红色“紧急状态”边框的界面。
系统日志疯狂滚动。
“……警告:生物隔离屏障失效……”
“……a区至g区,‘蚀菌’浓度超出阈值……”
……人员状态监测……大规模生命信号消失……畸变信号激增……”
“……‘涅盘’协议……启动失败……权限锁定……”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涅盘”协议,那个设计用来释放高能脉冲、彻底灭杀“蚀菌”活性的大范围清除程序,被它们锁死了!是李维,或者他背后的那个集体意识干的!它们需要这个设施,需要这里的研究资料,也需要我!
权限锁定……需要首席工程师的生物密钥和动态密码……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权限验证界面。视网膜扫描……指纹……动态密码生成器……
视网膜扫描仪发出微光。通过。
指纹识别。通过。
动态密码……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我的个人终端,早在我作为“病人”醒来时就不见了。
冷汗再次冒了出来。没有动态密码,无法解锁!
怎么办?强行破解?时间不够!下面的东西随时可能冲破检修口!而且,控制中心的主门虽然紧闭,但外面已经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和能量武器灼烧金属的滋滋声——李维他们追上来了!
我的目光疯狂扫过控制台,突然停留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物理接口上——备用离线验证端口。这是为了在极端情况下,比如主系统被入侵或损坏时,通过直接连接一个经过认证的、保存有密钥的独立设备来绕过部分权限验证。
独立设备……张护士……她爬进我病房时,除了满身血迹,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我猛地回想起来,那时过于震惊和恐惧,没有留意。现在想来,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类似u盘的东西!
她拼死送来的,不只是那句话,还有这个!?
我立刻在控制台上搜索离线验证程序。找到了!启动程序,提示连接验证设备。
可那个黑色的“u盘”在哪里?还在张护士手里?在我的病房?病房在隔离区的另一端,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就在我几乎绝望时,眼角余光瞥见刚才爬上来的检修口边缘,卡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东西。是了!我爬上来时太过匆忙,身体可能刮蹭到了它,把它从口袋里带了出来,掉在了这里!
我几乎是扑过去,捡起那个沾着血污和灰尘的黑色小装置。果然,是一个特制的加密存储器!
颤抖着,将它插入备用端口。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屏幕上的权限锁定标志闪烁了一下,变成了黄色——“部分权限解锁”。
“涅盘”协议的启动选项,亮了起来!但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警告提示:“警告:检测到多处隔离失效。启动‘涅盘’协议将无差别覆盖整个设施及周边区域。确认继续?”
无差别覆盖……这意味着,还在设施内的、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像张护士那样的人,以及我自己……都将和这些“病人”一起,被彻底净化。
外面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主门的金属框架开始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检修口下方也传来了更剧烈的撞击,盖板边缘已经开始卷曲、凸起。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维那扭曲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带着精神污染的共鸣,直接钻入我的脑海:“林默!没用的!放弃抵抗!新世界需要你的智慧!”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确认按钮。
我是医生。
治愈,或者清除。
我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了下去。
屏幕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红色。巨大的倒计时数字出现:
10…
9…
整个控制中心剧烈震动起来,所有屏幕红光狂闪,刺耳的终极警报撕裂空气。
8…
主门被轰开一个缺口,一只覆盖着粘液和增生组织的、非人的手臂伸了进来。
7…
检修口盖板被猛地掀飞,无数扭曲的、如同藤蔓般的黑色触须涌出。
6…
李维那张混合着愤怒和贪婪的脸,出现在门的缺口后。
5…
触须和手臂同时向我抓来。
4…
我闭上了眼睛。
3…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的能量波动,以控制台为核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2…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1…
白光。
吞噬了一切的白光。
然后,是绝对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