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陷阱
>移植妻子记忆后,我在她的回忆里看到了婚外情。
>那个男人在她锁骨留下吻痕的画面,每天深夜都在我脑中重放。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他就在记忆移植公司工作。
>此刻他正通过设备监控着我的脑电波。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看。”我对着空房间突然说。
>监控画面剧烈波动起来。
>他冲进我家里时,我举着妻子的遗照微笑:
>“告诉我,她的死真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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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顺着她的锁骨滑进衣领时,陈默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凝固在那一帧。幽暗的浴室顶灯,蒸腾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磨砂玻璃隔断的轮廓。林薇背对着镜头,纤细的脖颈微微仰起,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一粒饱满的水珠,在她清晰的锁骨窝里短暂停留,然后,沿着那道诱人的凹陷,蜿蜒向下,消失在轻薄衣物的边缘。
就是这里。陈默的指尖在冰冷的忆匣控制面板上悬停,像狙击手锁定目标。每一次重放,他都卡在这个瞬间。这个水珠滚落、阴影覆盖的瞬间。
然后,他指尖落下,按下播放。画面继续流动。
一只手——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从镜头之外伸了进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覆盖在林薇那片刚被水珠浸润过的、微微凹陷的肩颈皮肤上。那只手带着水汽的湿痕,指腹粗糙,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度。林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不是抗拒,更像是某种被电流击中的战栗。她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鼻音的轻哼,身体软软地向后靠去,靠进镜头之外那个男人坚实的胸膛里。
画面晃动,视角旋转,镜头捕捉到了林薇的侧脸。她的眼睛紧闭着,长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脸颊酡红,嘴唇微微张开,像离水的鱼,急促地呼吸着。那是一种陈默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彻底沉沦于情欲的迷醉表情。
接着,一个模糊的男性侧影压了下来,嘴唇带着滚烫的温度,精准地烙印在她微微凹陷的、敏感的锁骨窝里——正是刚才水珠滚落的地方。那个吻痕,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深深刻在陈默的视网膜上,也刻进了他每一次呼吸的痛楚里。
“呼——”
陈默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回荡。黑暗像粘稠的墨汁,紧紧包裹着他,只有忆匣幽蓝的屏幕光映在他脸上,冰冷而惨淡。他闭上眼,可那画面,那迷醉的神情,那滚烫的烙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黑暗的幕布上燃烧得更加清晰、更加灼人。
这该死的“记忆永恒”公司,这该死的忆匣。它像一个精准的刑具,把林薇生前最隐秘、最不堪的背叛,日复一日、分秒不差地在他清醒的午夜回放。每一次重放,都是对过去三年婚姻的一场公开处刑。
他疲惫地抬手,指尖重重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下,那块植入体所在的皮肤微微鼓起,带着一种不属于自身的冰凉坚硬感。这就是代价。为了留住林薇,留住她存在过的痕迹,他心甘情愿地走进了“记忆永恒”那间冰冷得如同停尸房的手术室。
***
三个月前。
“记忆永恒”公司内部无菌手术室的灯光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也照得人无所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陈默躺在那张窄小坚硬的金属床上,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头顶的无影灯亮得晃眼,他只能紧紧闭着眼,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响,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肋骨。
“陈先生,放轻松。”一个平板、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他耳边响起,是那个穿着无菌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医生助理。那双眼睛藏在护目镜后面,漠然得像两颗玻璃珠。“过程很快。就像……做一场关于过去的梦。”
冰凉黏稠的耦合剂被涂抹在他左侧太阳穴附近。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牙关死死咬住。接着,是某种尖锐器械接触皮肤的冰冷触感,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稳稳地抵在了那个位置。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响起,紧接着,是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像无数只细小的电钻在同时开凿他的颅骨,试图钻入他的脑髓深处。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的世界疯狂旋转,胃里翻江倒海。
“呃……”他喉咙里挤出痛苦的闷哼,指甲深深抠进金属床的边缘。
“坚持一下,陈先生。数据流正在导入您的神经中枢。”还是那个平板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播报无关紧要的天气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令人发疯的钻凿感和眩晕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嗡鸣声停止了。
“植入完成。记忆芯片‘薇光’已成功激活。祝您‘回忆’愉快。”助理的声音里似乎终于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温度”,但那温度比这房间的冷气还要虚假。
金属床的束缚带被解开。陈默僵硬地坐起身,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让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左侧太阳穴。指尖触到的皮肤微微发热,皮下有一小块硬币大小的、坚硬的凸起。异物感清晰无比,提醒着他,林薇的一部分,以一种冰冷科技的方式,永久地寄居在了他的身体里。
他被人搀扶着走下手术台,脚步虚浮。助理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表面流淌着幽蓝色暗纹的金属方块——忆匣。它沉甸甸的,触手冰凉。
“这是您的记忆终端和控制器,陈先生。通过它,您可以安全地访问、回放、甚至沉浸式体验林薇女士上传的珍贵记忆片段。请妥善保管。”助理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板,“初始密码是她的生日。后续使用指南已发送至您的个人邮箱。请按照提示操作,避免神经过载。有任何不适,请立刻联系我们的技术支持部门。您的专属顾问是杨哲先生。”
“杨哲……”陈默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是的,杨哲顾问会全程跟进您的适应情况。”助理点点头,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似乎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您现在可以回家了。祝您与回忆相伴愉快。”
陈默抱着那个冰冷的忆匣,像个梦游者一样被引导着走出手术区。穿过明亮却空旷得吓人的走廊时,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傍晚的灯火正次第亮起,一片璀璨繁华。他停下脚步,望着那片温暖的万家灯火,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那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金属方块。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空洞和微弱希冀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这冰冷的方块里,有他的薇薇。
他近乎贪婪地、小心翼翼地抱紧了它,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薇薇,我找到你了。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
“滴——”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电子音,像针尖刺破黑暗,突兀地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
陈默猛地睁开眼。
那盘踞在脑海深处的、关于水珠、锁骨和吻痕的灼热画面,像被按了删除键,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警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紧绷的神经。
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化石,只有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扫视着这个被幽蓝屏幕光照亮的、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变幻不定的、扭曲的光斑。客厅方向,智能恒温器控制面板上,代表温度的绿色数字,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从22c跳到了23c,然后又迅速跳回22c。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机械运转声,从厨房冰箱的方向传来,又突兀地停止。
一切似乎都符合逻辑。深夜的自动调节?设备本身的微小故障?
不。陈默的呼吸变得又轻又缓,几乎听不见。他太熟悉这个“家”了。自从忆匣植入,自从那段该死的记忆开始夜夜回放,他就生活在一个透明的鱼缸里。每一次温度无端的升降,每一次电器不合时宜的低鸣,每一次窗外可疑的、几乎融入夜色的无人机暗影无声掠过,甚至手机电量偶尔异常地飞速消耗……这些微不足道的“巧合”,在日复一日的叠加中,在他脑中汇聚成一条冰冷刺骨的暗河。
它们不再是巧合。它们是监视。是那双无处不在、粘腻冰冷的眼睛。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书桌上那个幽蓝屏幕的忆匣。屏幕上,代表他脑电波活跃度的波形图正疯狂地跳动着,尖锐的波峰几乎要刺破图表的上限。那正是他刚才被记忆片段折磨、情绪剧烈波动时产生的信号。
而在这疯狂波动的背景里,一条极其细微、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淡灰色数据流,正稳定地、持续地,从一个他完全陌生的、标记着复杂内部协议代码的端口,向外传输。它像一个幽灵,一个寄生虫,紧紧地吸附在他此刻汹涌澎湃的痛苦之上,贪婪地吮吸着。
陈默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一下,又一下。指甲与木质桌面摩擦,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砂轮在打磨着紧绷的神经。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条淡灰色的、幽灵般的数据流。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和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
杨哲。
那个名字,那个在手术室里被助理平板念出的名字,那个自称是“记忆永恒”公司派来“关怀”他、跟进他适应情况的“专属顾问”,此刻带着毒蛇般的冰冷,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
每一次例行回访,杨哲的声音都温和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专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询问陈默的睡眠、情绪、记忆回放的体验、是否有“异常”感受……问题滴水不漏,关怀无懈可击。但陈默总觉得那双隔着通讯屏幕的眼睛,像手术室助理的那双玻璃珠眼,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穿透网络,冰冷地扫描着他的大脑,扫描着他每一次因林薇的记忆而产生的痛苦波动。
那双眼睛,和此刻忆匣屏幕上那条贪婪吮吸着他痛苦数据流的灰色通道,重合了。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闷痛和冰冷的愤怒。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
他没有动。只是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那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寒潭。他脸上所有的肌肉都放松下来,甚至连刚才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疲惫。
他伸出手,指尖在忆匣光滑冰冷的表面上轻轻滑动。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迟滞和茫然,就像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尚未完全清醒的人。他点开了控制面板,调出了林薇记忆库的列表。
屏幕上幽蓝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因他这“正常”的操作而产生了微妙的波动。那条持续传输的灰色数据流,似乎……更加活跃、更加“专注”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列表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为“归档-未分类”的文件夹上。那是林薇上传记忆时,系统自动生成的一些碎片化、逻辑不清的片段,通常被认为是无意义的背景噪音。他点了进去。里面是一些快速闪过的、色彩扭曲的街景,嘈杂模糊的人声片段,单调重复的工作场景……毫无价值,也毫无情感冲击力。
他让手指在屏幕上无意义地滑动,偶尔点开一个碎片,播放几秒,又迅速关掉。他的眼神始终保持着那种空洞的茫然,身体姿态松散地靠在椅背上,呼吸平稳得近乎刻意。一切都像一个深夜失眠、百无聊赖地翻看旧物、试图寻找慰藉却一无所获的鳏夫。
然而,在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全部的感官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绷紧到了极致。他在捕捉。捕捉着忆匣运行中任何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电流声,捕捉着窗外夜空中那可能存在的、极其轻微的、属于无人机的旋翼破风声,捕捉着客厅智能设备指示灯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闪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冰冷的沙粒在黑暗中堆积。书房里只剩下忆匣运行时极低的嗡鸣和他自己刻意放缓的、均匀的呼吸声。
突然!
就在他手指又一次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一个毫无意义的风景碎片时,忆匣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那声音很怪,不像正常的电子元件运转,更像是什么精密的卡榫被外力强行触动了一下。几乎同时,屏幕上那条稳定传输的灰色数据流,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剧烈的、向上的尖峰脉冲!像监测仪器上垂死病人的心电图猛然拔高!
来了!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甚至没有转动脖颈。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书房门口那片被客厅微弱光线勾勒出的、空无一物的黑暗。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然后,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锥般锋利刺骨的声音,清晰地打破了死寂: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看。”
***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