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和b选项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其他(需手动输入定制化惩戒方案,需提交管理员审核)】
张弛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两个选项上。拔舌?油锅?五百年?三百年?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针,扎进他的灵魂深处。生前被无理要求、被无情压榨、最终在绝望的疲惫中死去的画面,与屏幕上刘洪涛那扭曲的灵魂投影重叠在一起。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狂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岩浆,轰然冲垮了他麻木的堤坝。那不是瞬间爆发的火焰,而是缓慢、粘稠、带着毁灭一切重量的奔流,瞬间灌满了他意识的每一条缝隙,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要撕裂这冰冷界面的暴戾冲动。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刘洪涛那团因痛苦和恐惧而更加剧烈扭曲的光影,仿佛能穿透这虚拟的屏障,看到那张肥腻的脸上此刻应有的惊惶。就是这个灵魂,生前将“效率”、“奉献”、“离了谁都能转”当作榨取他人生命的咒语,如今却像蛆虫一样在申诉队列里蠕动,妄图逃脱他亲手为自己浇筑的刑罚地基!
“公司离了谁都能转……”刘洪涛那标志性的、不容置疑的咆哮声,仿佛又在张弛死寂的耳边炸响,盖过了这地狱空间恒定的嗡鸣。每一个字都带着生前的傲慢,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最深的伤口上。
“呵……”一声低沉沙哑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冷笑,从张弛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移开了那两个预设的、充满仪式化残酷的选项——拔舌,油锅。五百年?三百年?太便宜他了。太……形式主义了。这种粗暴的刑罚,怎能抵得上日复一日精神凌迟的万一?怎能偿还那在电脑屏幕前无声熄灭的生命之火?怎能冲刷掉那行未保存的代码所代表的、所有被碾碎的努力与希望?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不再颤抖,而是凝聚了所有的意志和冰冷的恨意,精准地按下了那个小小的【其他】按钮。
幽蓝的光屏上弹出一个简洁的输入框,光标在惨白的光晕里无声闪烁,像一个等待吞噬的深渊入口。张弛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愉悦,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性的快意。他抬起手,手指在无形的光屏键盘上开始敲击。每一个字母的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在死寂的工位里砸出无声的惊雷。
字符在输入框中飞快显现,组合成一行清晰、冷酷、不容置疑的指令:
【调至本人直辖,岗位:地狱厕所终身保洁。】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他的指尖悬停在冰冷的【提交】按钮上方,停顿了仅仅一瞬。这一瞬,却仿佛漫长如他生前所有加班的夜晚总和。屏幕上,刘洪涛的灵魂投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爆发出更剧烈的、无声的痉挛和扭曲。
张弛的眼神一片冰封。再无犹豫。
指尖落下。
【惩戒方案提交成功。方案:“调至本人直辖,岗位:地狱厕所终身保洁。”】
【方案特殊性评估中……】
【评估完成。方案符合“针对性惩戒”及“资源再利用”原则。】
【审核状态:待管理员批复。】
【提示:定制化惩戒方案需高级管理员审核,处理时效可能延长。请耐心等待。】
红色的系统提示框弹了出来,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张弛面无表情地看着。耐心?他当然有耐心。比起生前等待那永远不可能到账的加班费,这点等待算什么?他甚至可以想象刘洪涛此刻在临时羁押区里,被那未知的恐惧一点点啃噬灵魂的模样。这等待本身,就是第一道开胃的前菜。
他不再理会那条待处理的条目,手指在界面上划动,新的申诉条目瀑布般刷下。驳回。驳回。驳回。动作依旧流畅,甚至比之前更加精准、迅速。只是那麻木的躯壳下,一股冰冷的火焰在静静燃烧。每驳回一条申诉,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重逢”积蓄力量。
时间在这片巨大的蜂巢深渊里失去了刻度。只有处理条目的数字在无声累加。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操作界面的边缘突然闪烁起一道幽深的紫色光芒,伴随着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低沉而威严的系统提示音:
【嘟——】
张弛的手指瞬间停顿。
【定制化惩戒方案审核完毕。】
【批复结果:批准执行。】
【执行人:张弛(de-)】
【目标:刘洪涛(de--sub-001)】
【新岗位:一级处理员张弛直辖,地狱厕所终身保洁(岗位编号:st-sc-001)。】
【岗位描述:负责指定区域内所有卫生设施的深度清洁与维护(含但不限于:忘川河支流排污口、血池锅炉房附属卫生间、无间嚎叫层公共便池等)。无固定清洁标准,需达到管理者(张弛)实时要求。无休息权限,无申诉渠道,无轮回序列资格。岗位期限:永久。】
【请执行人即刻前往临时羁押区(坐标:c-734-sub-199)接收目标,并完成岗位交接。】
【特别提示:管理者需对直辖惩戒目标负全责。目标若出现灵魂逸散、怠工、自毁等状况,管理者将承担连带责任。请谨慎管理。】
紫色的批复文字如同烙印,深深印在幽蓝的屏幕上,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张弛的目光死死锁在那行“无固定清洁标准,需达到管理者(张弛)实时要求”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掌控感和极致讽刺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他。连带责任?他无声地扯动嘴角。刘洪涛,你最好撑得久一点。
他站起身,工位单元的能量屏障无声滑开。无需任何指引,工牌上投射出一道清晰的紫色路径光标,指向蜂巢深渊的某个下层区域。他循着光标,脚步沉稳,踏在冰冷光滑的黑色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周围的工位格子依旧沉浸在幽蓝的光晕里,无人抬头,只有恒定的嗡鸣声和偶尔响起的“滴滴”警报。他像一个普通的、赶赴下一个任务的处理员,穿行在这庞大的、冰冷的机器内部。
很快,他抵达了紫色光标指示的位置——c区734层的一个附属区域入口。这里比主区域更加阴暗,空气里的硫磺味混合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陈腐的腥臊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入口处弥漫着稀薄的、灰绿色的雾气,隐约可见一排排低矮、简陋的金属栅栏隔间。一些形态更加模糊黯淡、散发着浓重绝望气息的灵魂影子蜷缩在里面,发出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呜咽。这里是“临时羁押区”,申诉失败等待最终惩戒的灵魂牢笼。
张弛的工牌在入口的感应区扫过,一道能量门无声开启。那股陈腐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更加浓烈。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去。通道狭窄,两侧的栅栏隔间里,游魂们感受到生魂的气息,有些惊恐地瑟缩,有些则发出更加凄厉的呜咽。
紫色光标最终停在了通道最深处、一个光线最昏暗的隔间前。隔间编号:sub-199。
隔着冰冷的金属栅栏,张弛看到了他。
刘洪涛。
那团灵魂的光影比屏幕上看到的更加凝实了一些,也更清晰地透出人形的轮廓,但依旧在剧烈地、无规则地扭曲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生前精心打理的头发(或者说,灵魂投影中代表头发的部分)像被狂风撕扯过的乱草,昂贵的定制西装(灵魂投影的拟态)变得破烂不堪,沾满了难以名状的污秽,紧紧贴在他那肥胖的、不断颤抖的灵魂轮廓上。那张曾经在视频会议里颐指气使、红光满面的脸,此刻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茫然。他的眼神浑浊,失焦,嘴里发出不成调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口水(或许是灵魂的某种分泌物)不受控制地顺着下巴滴落,在布满污迹的地面上留下更深的印痕。
当张弛的身影停在栅栏外,阴影笼罩下来时,刘洪涛剧烈扭曲的灵魂猛地一僵。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触及张弛面孔的瞬间,如同被强光刺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骇然和极度的恐惧!
“嗬——!!”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惊叫从他喉咙里挤出。他像看到了最恐怖的梦魇,肥胖的灵魂猛地向后缩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栅栏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蜷缩着,颤抖着,双手(灵魂的拟态肢体)胡乱地在身前挥舞,似乎想挡住什么,又似乎想驱散眼前的幻影。
“不……不可能……张……张弛?你……你也……”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濒死的绝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不是……”
“死了?”张弛平静地接上他的话,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穿透了刘洪涛混乱的意识。他俯视着栅栏内那团因恐惧而剧烈痉挛的、曾经高高在上的身影,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冰冷。“是的,刘总。拜您所赐,死得透透的。代码还没保存呢。”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不!不关我的事!”刘洪涛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地弹起来,灵魂光影疯狂闪烁,“是你自己身体不好!项目……项目节点在那里!公司离了谁都能转!这是规则!规则!”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重复着那套早已刻进骨子里的说辞,只是此刻听来只剩下苍白和可笑。
“规则?”张弛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一个陌生的词。他不再看刘洪涛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目光转向他灵魂投影上那些粘附的、散发着恶臭的污秽痕迹——那似乎是忘川河支流特有的、沉淀了无数怨念的淤泥,混杂着某种难以描述的排泄物残留。“刘总,看来您还没适应这里的新规则。”
他抬起手,工牌在栅栏的感应器上扫过。
【权限确认:一级处理员张弛(de-)。】
【目标:刘洪涛(de--sub-001)。】
【执行:岗位交接。】
【目标新岗位:地狱厕所终身保洁(st-sc-001)。直属管理者:张弛。】
“咔哒”一声轻响,金属栅栏无声地向上升起。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张弛脸上。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了这地狱特有的“芬芳”。他只是平静地,从制服内袋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第一件,是一块小小的、边缘粗糙的灰色石头,散发着微弱的、带着奇异吸附力的能量波动——【怨念吸附皂】。
第二件,是一把刷毛粗硬、磨损严重、甚至带着可疑暗红色污渍的硬毛刷子——【地狱陈垢刷】。
两件物品都散发着与这环境完美契合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张弛弯下腰,手臂平稳地穿过栅栏的开口,将这两件“入职工具”,轻轻地、却带着千钧重量的分量,放在了刘洪涛面前布满污迹的地面上。
刷子的硬毛和粗糙的石面,触碰脏污地面时,发出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沙啦”声。
“刘洪涛,”张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回荡在狭窄、恶臭的羁押区通道里,“欢迎入职。”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刘洪涛沾满污秽的灵魂投影,最终落在他那双因极度恐惧和绝望而失神的眼睛上。
“你的第一个任务,”张弛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把你自己弄干净。我讨厌脏东西站在我面前。给你……”他看了一眼操作界面上同步显示的虚拟计时,“十分钟。超时一秒,我会让你明白,这里的‘实时要求’,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栅栏内一眼。双手插回灰色制服的裤兜里,像一个真正的监工,背对着那团剧烈颤抖的、散发着恶臭的灵魂,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在忘川河支流弥漫过来的腥臊恶臭中,在身后那压抑的、带着呜咽的粗重喘息和刮擦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巨大的蜂巢地狱在头顶无声运转,恒定的嗡鸣如同永恒的丧钟。
张弛微微仰起头,望向那晦暗混沌、永远不变的“天穹”。极远处,翻腾的硫磺火湖映照出的光,给冰冷的空气涂抹上一层病态的、流动的暗红,扭曲地流淌在金属墙壁和管道上。
那光,竟有几分像人间日落时分的余晖。
张弛的嘴角,缓缓地、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这地狱深处,终于有了第一缕属于他的、冰冷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