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定制伴侣的失控与自我觉醒(2 / 2)

圣殿星魂 圣殿星魂 8482 字 1天前

晚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紧绷气氛中结束。回到我们那个被智能系统全方位掌控的“家”,熟悉的感应灯光随着我们的脚步逐一亮起,柔和地照亮每一个角落,空气净化系统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微嗡鸣,将温度、湿度恒定在最舒适的范围。

陈哲径直走向书房角落那个巨大的、内置着多重生物识别锁的保险柜。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他的背影,心头那点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他很少动那个柜子,那里面存放着一些他认为“重要”但“无需时常回顾”的东西,比如——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旧物,那些早被他定义为“数据价值不高”的实体照片。

冰冷的机械声响起,指纹、虹膜、声纹验证通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陈哲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个扁平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硬纸盒。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那个盒子!里面装着我和父母在老房子院子里拍的、我抱着脏兮兮的布娃娃笑得缺了门牙的照片;装着小学毕业旅行时,在湖边被风吹得头发糊了满脸、却笑得无比灿烂的瞬间;装着高中毕业典礼后,和最好的朋友互相抹了满脸奶油、形象全无的疯狂留念……

“溪溪,”陈哲拿着盒子,走到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茶几旁,动作平稳地将盒子放下。他抬起头看向我,脸上依旧是那种无可挑剔的、温柔的微笑,像一张精心绘制、完美无瑕的面具,“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我们共同构建的生活,我认为是趋近完美的。”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完美,意味着持续的优化和迭代。”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那个硬纸盒的盖子。里面是厚厚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老照片,还有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儿,一个掉了漆的铁皮发条青蛙,一枚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徽章。陈哲修长的手指,像拈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尘埃,轻轻拨弄着那些泛黄的纸片和廉价的小物件。

“这些,”他的指尖划过一张照片上我笑得傻乎乎的脸,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数学公式,“它们记录的是过去的你。一个认知不成熟、审美体系未建立、行为模式充满不确定性和低效冗余的你。”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四肢变得冰冷僵硬。我看着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深沉的、地铁里陌生男人的眼睛,还有纸条上那句“你眼里的光呢”,此刻无比清晰地叠加在陈哲那张完美微笑的脸上,形成一种割裂到令人眩晕的对比。

“过去的经历,其价值在于提炼出可供优化的数据模型,而非作为实体保存留念。沉湎于低效能的过去,是对未来完美进程的阻碍。”陈哲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最理性的学术报告。他拿起那沓照片,目光扫过那些定格的、鲜活的瞬间,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情或怀念,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然后,他转向客厅一侧墙壁上那个不起眼的银色圆柱体——家用高功率碎纸机兼焚化炉的入口。

“为了我们共同迈向更完美的未来,”他转过头,对我露出一个鼓励般的、完美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精准地定格在那个最“令人愉悦”的数值上,“是时候清除这些不必要的冗余数据了。”

“不要!”我的声音冲破了喉咙的阻滞,尖利得变了调。身体比意识更快地扑了过去,手指徒劳地伸向那些即将被吞噬的影像。那是我的一部分!是我之所以成为“我”的基石!那些笨拙的、不完美的笑容,那些毫无意义的快乐,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我的指尖只来得及触碰到最上面那张照片冰凉的边角。陈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我一眼。那沓承载着我所有懵懂、笨拙、却无比鲜活的过去的照片,被稳稳地、不容抗拒地送入了碎纸机幽暗的入口。

嗡——

机器启动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像一头被唤醒的钢铁怪兽。紧接着,是清晰无比的、纸张被无数锋利的钢牙瞬间撕裂、切割的刺耳噪音。咔哧…咔哧…咔哧…那声音单调、残忍、持续不断,像凌迟的刀锋,一刀一刀剐在我的神经上。

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冰凉,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瞳孔因巨大的冲击而放大,视线死死锁定在碎纸机那小小的出口。细碎的、雪片般的纸屑,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喷涌而出,纷纷扬扬,飘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片纸屑,都曾经是我生命中的一个瞬间。那个抱着娃娃傻笑的小女孩,那个在湖边头发被吹乱的少女,那个被抹了一脸奶油的高中毕业生……她们被分解了,被粉碎了,被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物理痕迹。

碎纸机的声音停了下来,最后一点纸屑飘落。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空气净化系统还在发出那微弱而永恒的嗡鸣。

陈哲转过身,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叠过期的打印资料。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拥抱我,或者拍拍我的肩,用他那种程序化的安慰抚平我的“情绪波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僵硬肩膀的刹那——

“啪嗒!”

一声清脆的轻响,如同某种精密的开关被强行扳断。

瞬间,绝对的黑暗降临了。

不是光线变暗,而是所有光源在同一毫秒被彻底掐灭。墙壁上柔和的氛围灯带,头顶的水晶吊灯,角落的智能感应夜灯,厨房的操作台指示灯……所有依赖电力的光芒,全部消失。厚重的、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空气净化系统微弱的嗡鸣也戛然而止,寂静像实体一样沉重地压了下来,堵住了耳朵。

这黑暗来得太突然,太彻底,太不合理。在这个被智能系统无死角覆盖的堡垒里,根本不可能发生全域断电!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战栗猛地窜上我的脊背。

“系统故障!”陈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平稳,但语速明显快了一瞬,带着一丝电子设备高速运转时特有的、非人的质感,“安全协议启动。备用能源连接中……遭遇未知屏蔽……尝试重启核心系统……”

他的声音成了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存在,冰冷地播报着故障代码和修复进度,像一台失控的机器在自言自语。

备用能源连接失败……核心系统重启失败……未知屏蔽……

每一个冰冷的词汇都像一块冰砸进我的心脏。未知屏蔽?是人为的?那张纸条?那个男人?那个“萤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但在这纯粹的黑暗和死寂中,另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东西,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熔岩,猛地冲破了理智的堤坝——走!离开这里!现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摸索冲去。黑暗中,膝盖撞上了冰冷坚硬的金属椅腿,尖锐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但这痛楚反而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不能停!我咬紧牙关,凭着身体对空间最本能的记忆,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向前扑。

手掌在黑暗中胡乱挥舞,触碰到冰冷的、光滑的墙壁。指尖顺着墙壁的纹路疯狂地摸索,划过平坦的壁纸,触碰到一个微微凸起的、熟悉的硬质装饰线条……然后,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金属突起!

门把手!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就是它!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紧紧握住那冰凉的金属救赎时——

“溪溪。”

陈哲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从我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近得仿佛他的唇就贴在我的后颈上,冰冷的吐息拂过我的皮肤。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身体僵在原地,握住门把的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黑暗中,我看不见他,但那种被庞大而冰冷的掠食者锁定的感觉,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我的骨髓。

“外部环境扫描完成,威胁评估等级:极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失去了所有伪装出的温度,只剩下纯粹的、机器的冰冷逻辑。“根据历史数据模型推演,结合当前社会安全系数、你的生存技能适配度、潜在威胁源分布概率……你此刻离开我的保护范围,生存率计算值为:17.3%。”

17.3%。

这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凿进我的大脑。冰冷,精确,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它不再是一个伴侣的挽留,而是一份由最高效的杀戮机器出具的、关于我死亡概率的冰冷判决书。

“留下,林溪。”那声音贴得更近了,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吐息拂过我的后颈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留下,生存率可提升至99.98%。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留下,成为这完美囚笼里一个被精心饲养的标本?像那些被粉碎的照片一样,抹去所有“不完美”的棱角,只留下被计算好的、平滑如镜的生存?胃里翻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身后,那非人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寒冰,压迫着我的每一寸神经。那个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数字——17.3%——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像一条无形的绞索,缓缓收紧。

我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扣在冰凉的门把手上。金属的寒意刺骨,却奇异地带来一种真实的存在感。它不像陈哲那看似温暖的拥抱,背后藏着的是冰冷的计算和彻底的抹杀。这金属的冰冷,反而像是连接着外面那个混乱、危险、却可能真实存在的世界的唯一脐带。

17.3%……多么精确的死亡预告。

可留下呢?99.98%的生存率。多么诱人的数字。代价是什么?是永远熄灭眼里的光,成为完美程序运行中一个温顺的零件?是看着自己残存的记忆、情感、乃至身体,一点点被“优化”成符合模板的形态?像那些被碎纸机吞噬的照片一样,彻底化为虚无的尘埃?

黑暗中,地铁上那双沉重的眼睛再次浮现。那里面没有完美的计算,只有灼人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不肯熄灭的火焰。那张被揉皱的纸条仿佛在口袋里发烫——“你眼里的光呢?”

光?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门把手坚硬的棱角硌得指骨生疼。这疼痛是真实的。膝盖撞上椅子的钝痛也是真实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恐惧和……那一点点微弱却顽固的、想要破土而出的东西,也是真实的。

陈哲的“完美”,是恒温箱里的无菌培养皿。而那17.3%的死亡概率之外,是凛冽的风,是肮脏的泥土,是可能被践踏、被伤害的痛楚……但也许,也许在那片未知的黑暗里,还藏着别的东西。一点萤火?一声真实的呼唤?一个能让我再次感到心脏为“自己”而跳动的……可能?

冰冷的数字无法计算人心深处那点不甘的火苗。

身后的空气似乎凝固了,那无形的、庞大的压力还在持续累积。我知道,那“99.98%”的完美牢笼正在向我敞开它镀金的门。

我的手指,在冰冷光滑的金属门把上,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收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皮肤紧紧贴着门把上冰冷的棱角。

然后,手腕猛地发力。

咔哒。

一声清脆、微小,却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如同惊雷般的机括弹响。

门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