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看着这个执着的少年,犹豫了一下。批发市场很少做这种零散生意,但处理品能清掉一点是一点。他最终点了点头:“行吧,你自己挑二十本,尽量挑品相好点的。”
林栋大喜过望,立刻蹲下身,仔细地从那堆处理品里挑选出二十本品相相对最好的《数学题典》,又磨着老板送了两个旧的尼龙绳网兜,将书分装成两兜。
扛着沉甸甸的两兜书走出图书市场,林栋的心被希望和忐忑填满。成本四十元,如果按书店零售价五元五角甚至六元卖出,他能赚三十到四十元!几乎能翻倍!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绝不在校外摆摊。他的销售战场,就在班级和学校内部。
第二天,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叫卖,而是先找到了同桌张伟和前排那两个曾经抱怨买不到书的女生。
“你说什么?你买到了《数学题典》?还是最新版的?”一个叫李莉的女生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栋从书包里掏出的那本崭新的(其实是他精心挑出品相最好的)教辅书。
“嗯,我表哥从市里图书市场帮我买的,他们那儿有货。”林栋早已想好了说辞,“他多买了几本,你们要是需要,可以原价转让给你们,五块五一本,比书店还便宜五毛呢。”他报出了一个比书店零售价略低、但又远高于他成本价的价格。
“要!我要!”李莉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我也要一本!”另一个女生也急忙说道。张伟虽然数学成绩一般,但看到大家都买,也嚷嚷着:“给我也留一本!”
课间十分钟,林栋就悄无声息地卖出了四本,净赚十四块钱!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班里传开。不断有同学围过来,询问、求购。林栋严格控制着“出货”节奏,每天只带几本到学校,营造出一种“货源紧张”的氛围,并且坚持“原价转让、帮同学忙”的说法,避免了哄抬物价的嫌疑。
不到一周时间,二十本处理版的《数学题典》全部售罄!除去成本,他净赚了三十多元!
摸着口袋里那厚实起来的钞票,林栋激动得手心冒汗。成功了!这一次,安全、顺利,没有任何风险!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父亲林建国照例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闷头抽着劣质的卷烟,眉头紧锁,显然今天的零活又不顺利,或者根本没找到活干。母亲周梅在厨房洗刷碗筷,水流声淅淅沥沥。
林栋深吸一口气,走到父亲面前。
林建国抬起头,烟雾缭绕中,眼神带着惯常的疲惫:“什么事?”
林栋从口袋里掏出那三十多元钱,大部分是零票,但叠得整整齐齐。他递到父亲面前。
“爸,这是……这是我参加知识竞赛学校发的奖励,还有……还有帮同学买学习资料,人家给的一点跑腿费。”他选择性地说道,语气尽量平静,“给您和妈。”
林建国愣住了,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他看着儿子手里那叠钱,又抬头看看儿子平静却认真的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厨房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停了。周梅擦着手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呆立在门口。
“你……哪来这么多钱?”林建国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怕儿子又走了歪路。
“真是学校发的奖金和跑腿费。”林栋重复道,目光坦然,“知识竞赛初赛我们班赢了,学校每人奖了二十。帮同学买书,他们硬塞给我的辛苦费,有十几块。我没乱花钱。”
林建国狐疑地接过钱,仔细数了数,三十多块,这几乎相当于他运气好时干两三天的零工收入了。他抬头看向妻子,周梅快步走过来,拿起钱又数了一遍,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一丝惊喜。
“真的……是学校奖的?”周梅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向儿子。“嗯,刘老师都知道。买书的事,好多同学也都知道。”林栋肯定地回答。
林建国沉默了,他猛吸了几口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许久,他才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伸出手,不是接过所有的钱,而是从那叠钱里,抽出了两张十元的,塞回林栋手里。
“奖金是你自己挣的,自己留着买点有用的书和本子。”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沉闷,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剩下的……我跟你妈收了。”
周梅看着丈夫的举动,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十几块钱收好,眼神里却像是忽然照进了一点光。
那天晚上,林栋注意到,父亲抽烟的时间比平时短了些。而且,当他又习惯性地去摸烟盒时,手指顿了顿,最终没有再抽第二支。
深夜,林栋躺在床上,能隐约听到父母在里屋压低声音的交谈。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语气,不再是往日沉重的叹息和抱怨,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商讨的意味。
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四十元本金,一周时间,变成七十多块(加上父亲退回的二十),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个安全且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并且,第一次,真正地、光明正大地为这个家减轻了一点点负担。
虽然只是少抽几支烟、多吃几顿炒鸡蛋的差别,但他知道,改变的种子,已经悄然播下。
窗外,月光如水。距离香港回归的日子,又近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