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心脏狂跳,双手微颤却稳稳将书与摘要放在崔珏掌心。
崔珏并未立刻翻看,目光先扫过摘要的工整字迹,再落在《判官殿直属机构名录汇编》的封面上。
他修长的手指精准拈起那张暗黄色的玉板纸页,对着惨青的磷火。
崔珏的目光沉凝如万载玄冰,不再是冰冷的探针,仿佛已与那朱砂笔迹融为一体。
他拈着纸页的指尖微微调整角度,让惨青的磷火更清晰地照亮笔锋的每一处转折。
那目光以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一寸一寸碾过那道暴戾的篡改痕迹——在“七十三”被粗暴覆盖的顿挫处稍作停留,在“五十二”力透纸背的撇捺间细细梭巡,仿佛在丈量其中蕴含的怒火与权势。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陆鸣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奔流声,以及谢必安极力压抑却仍漏出的一丝牙关战栗。
范无救赤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崔珏的手指,仿佛那拈着的不是纸页,而是他摇摇欲坠的魂魄。
阿罗野性的眸子里首次露出了全神贯注的审视,她不再看崔珏,而是紧紧盯着陆鸣的侧脸,仿佛在评估他这个“变数”的真正价值。
许久,那令人窒息的目光终于从纸页上抬起。
崔珏并未看向任何人,而是微微合眼,仿佛在将方才所见的那道暴戾笔迹,与记忆深处某个沉睡的印记进行比对。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深渊般的眸子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东西似乎得到了确认。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颔首一次——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却让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范无救猛地喘了口粗气,仿佛被判了缓刑。
档案室的时间彻底凝固。
范无救屏住呼吸,谢必安忘了颤抖,阿罗松开断角,老皮枯树皮般的手指,极轻地蜷缩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却透着一丝计划被打乱后的阴郁。
许久,崔珏缓缓抬头,目光仿佛刚从深渊打捞上来,带着冰冷的重量,落在陆鸣身上。
那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探究的兴趣——仿佛在看一件刚刚证明了自身价值的独特工具。
“此笔迹…”他开口,声音冻结时空,“汝言,与状元李案‘误勾铁证’一致?”
“是!”陆鸣斩钉截铁,“卑职亲见‘误勾铁证’原件,笔锋、撇捺、朱砂渗透深度,与此页如出一辙!乃同一执笔者的习惯烙印——阴律铁则下,无法销毁的铁证!”
他刻意再次强调“阴律铁则”和“无法销毁”,将这证据的客观性与权威性推到极致,不容置疑。
崔珏沉默着,合上厚书,将摘要与书握在手中。
他扫过噤若寒蝉的三人,那目光在范无救和谢必安身上停留时,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怜悯的审视,让两人如坠冰窟。
最后,那目光定格在陆鸣身上,如同最终锁定目标的探针。
“陆鸣。”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冰刀,精准抵在陆鸣喉间。
“你找到了它。”
短暂的停顿,空气仿佛要炸开。陆鸣感到那冰刀的寒意已经刺入皮肤。
“那么,依你之见…”
他的目光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锁住陆鸣,不容许任何闪躲和虚言。
“这柄刀,该如何落下?”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清脆、冰冷,带着绝对的权威和考验,重重压在陆鸣的灵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