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罗(2 / 2)

他飞快翻动,手指粗鲁地划过纸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显示出主人极力压抑的不耐和焦躁。

赤红眼珠在“误勾铁证”页顿了几秒,逐字逐句地扫过那熟悉的、让他做了百年噩梦的朱砂批注,确认没有任何新的翻阅痕迹或标注,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一丝。

确认无误后,才合上卷宗丢回木匣,动作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粗暴。

丢下句“东西还在”,仿佛是为了强调此行的正当性,又恶声恶气地补充了一句:“都给老子看好了!少一份、损一页,老子唯你是问!”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

谢必安连忙跟上,临走前还担忧地看了陆鸣一眼,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被范无救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堵了回去,只得匆匆跟上。

阿罗捡完竹简,她站起身,拍了拍靛蓝短装上的灰尘,那动作洒脱利落,丝毫不像寻常地府吏员的拘谨。

对陆鸣眨眨眼:“陆文书,我先回去交差啦!”

她抱着竹简,脚步轻快地经过陆鸣身边,仿佛真的是个完成跑腿任务的小吏。

但在与陆鸣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缓了半拍,一句极轻、几乎如同错觉的气声,伴着一点狡黠的笑意,飘进陆鸣耳中:

“笔杆子挺稳嘛……下次墨点,可别滴到‘要命’的地方喽。”

说完,不等陆鸣有任何反应,她便哼着那不成调却莫名轻快的小曲,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溜达着离开了档案室,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怔忡的陆鸣。

档案室重回死寂,只剩磷火噼啪作响和陆鸣自己仍未平复的心跳声。

陆鸣靠在档案架上,后背被冷汗浸透。

阿罗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

她知道!她不仅看到了刚才的冲突,甚至可能猜到了他之前用“墨点”掩饰的慌乱!

这个叫阿罗的少女,绝不仅仅是阴籍处一个普通的小吏。

她那副看似莽撞无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底下,藏着惊人的观察力和深不见底的心思。

她是谁?目的何在?那句警告是善意提醒,还是别有用心的试探?

而范无救……他刚才查验时那副色厉内荏、急于确认又生怕多待一刻的模样,更加印证了“状元李案”就是他,乃至整个轮回司勾魂处最大的命门和疮疤!

这疮疤,如今又被天庭巡察使的到来狠狠揭开。

纷乱的思绪如同档案室里纠缠的蛛网,但陆鸣很快强行将它们压下。

无论阿罗是敌是友,时间都不多了!

必须更快!

哪怕把这座档案室翻个底朝天,也要揪出那枚能钉死一切的——铁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无边无际的卷宗海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重新蹲下身,不再局限于“阳寿异常”申诉案,开始更仔细地审视那些被驳回的、标注“查无实据”或“已结”的卷宗,尤其是涉及“阳寿骤减”、“横死”且最终不了了之的案子。

他有一种直觉,那只黑手绝不会只作案一次,只要它留下过痕迹,就一定能从这些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到蛛丝马迹。

角落里,老皮浑浊的眼珠极轻地动了一下,那双仿佛永远半睡半醒的眼睛,在陆鸣重新投入工作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开,仿佛只是无意识的转动。

枯瘦的手指在桌角留下一道极浅的划痕,转瞬便被灰尘覆盖。

但那道划痕的形状,若有人能仔细分辨,会发现那并非无意刮擦,而是一个极其古拙、简单的符文印记,像是在记录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传达着某个跨越了漫长光阴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