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陆家老宅。
夜深人静,唯有客厅一角,香案上的电子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牌位上“先夫陆鸣之位”几个刻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
妻子林晚身着一件旧睡衣,独自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个相框,里面是陆鸣生前最后一张全家福。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丈夫微笑的眉眼,眼泪无声滑落,滴在相框玻璃上。
她怕惊醒里屋的老人和孩子,连哭泣都是隐忍的。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困意毫无征兆地袭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以为是夜深体乏,便靠着沙发背,想着稍眯片刻。
梦境之中,雾气氤氲。
陆鸣的魂体立于一片朦胧光晕里,他看到了!
看到了妻子消瘦的背影,看到了那熟悉的客厅布局,看到了香案上自己的牌位和那盏长明灯!
“晚……晚儿……”他试图呼唤,却发现声音无法传出,只能如同一个无声的旁观者。
梦境中的林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落在陆鸣所在的方向,却仿佛穿透了他,看向虚空。
“鸣……”她喃喃自语,像是在梦呓,“是你吗?我又梦到你了……家里都好,爸妈身体还硬朗,就是总想你……小宝昨天又得了一朵小红花,吵着要烧给爸爸看……”
她断断续续地、絮絮地说着家常,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陆鸣的心上。
他看到她眼底深藏的疲惫与哀伤,看到她强撑的坚强。
他想告诉她,他在,他听到了,他也很想他们!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贪婪地看着她的每一寸轮廓,将她的每一句话刻入魂髓。
突然——
梦境边缘猛地一阵剧烈扭曲!
雾气疯狂涌动,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
阵法之中,陆鸣魂体剧颤,脸色瞬间煞白!
外间,范无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阴气凝结的黑血,维持屏障的巨力显然超出了他的极限。
谢必安脸色大变,双手法诀疯狂变幻,试图稳住即将崩溃的阵法,尖声道:“有东西在强行干扰梦境通道!是巡察司的‘搜魂鉴’波动!快醒神!要撑不住了!”
陆鸣心中大骇,最后一眼望向妻子,只见梦境中的她似乎也被惊扰,不安地蹙起眉头,身影开始急速变淡。
“稳住!”谢必安嘶吼,七窍中都开始渗出阴气,“老子跟你拼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本命魂血喷在引念灯上,灯焰骤然暴涨,强行稳住了即将断裂的通道,但也只是刹那!
就这刹那功夫,陆鸣看见妻子最后的口型,那是一个无声的、带着无尽牵挂的——“保重”。
轰!
梦境彻底破碎!
陆鸣魂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后倒去,被范无救一把扶住。
地面上的阵法符文瞬间黯淡崩碎,引念灯熄灭,那缕珍贵的念力信标彻底消散。
里间一片死寂,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谢必安瘫坐在地,魂体黯淡,显然元气大伤。
范无救扶着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娘的……巡察司那帮杂碎……”谢必安喘着气,声音虚弱却带着后怕,“差点就栽了……”
陆鸣捂住剧痛的胸口,脑海中全是妻子最后那抹担忧的神情和破碎的梦境。
巨大的失落与愤怒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比愤怒更强烈的,是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巡察司竟然能精准地察觉到如此隐秘的梦境波动?!
是他们一直在严密监控所有与阳间的联系,还是……专门冲着他陆鸣来的?
这次短暂的、仓促的、甚至被强行中断的相见,非但未能缓解思念,反而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上撕开了一道更深更痛的口子,同时也将一个致命的警告,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酆都永远灰暗的天空,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被彻底冰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
托梦的路,已被盯死。
而巡察司这番毫不掩饰的拦截与震慑,无疑是在向他宣告:你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下一步,他该如何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继续探查那深埋的真相?
那“癸卯年”的黑手,与今日这强势拦截的巡察司,究竟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