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那沉默的姿态本身便是一种承诺。
陆鸣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两个早已备好的、用特殊墨锭书写了安魂符咒的锦囊,递给二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内含些许安魂凝神的符咒,或可助二位兄长行走阴阳时,稍抵阳气侵蚀,也算小弟一点心意。”
这次谢必安没推辞,笑嘻嘻地接过,揣进怀里:“还是老弟你想得周到!这玩意儿实用!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范无救也默默收下,点了点头,将那锦囊小心放入怀中。
又闲谈几句,叮嘱陆鸣放宽心,黑白无常便告辞离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廊道阴影中,留下陆鸣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夕阳(地府并无真正的夕阳,只是一种光线强弱的交替)的余晖(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
家人安好的消息,像是一剂温暖的良药,抚平了部分焦虑,却也更深刻地提醒着他阴阳永隔的现实,那份思念与歉疚,反而愈发沉重清晰,如同忘川水底冰冷的石头。
他缓步走向药殿。
今日,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碗能暂且安抚魂火、平息内心波澜的汤药。
脚步略显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界线上。
药殿内,草药的清香依旧,带着一种能宁心静魂的独特气息。
姜灵儿正低头用心捣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见到是陆鸣,脸上立刻绽放出温和的笑意:“陆文书,您来了。”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凝滞,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深藏的、源自魂核深处的哀戚,那不仅仅是公务劳神,更像是一种触及根本的消耗。
“您……”她放下药杵,关切地走近,目光仔细扫过他的面庞,“您脸色不太好,魂气也有些……波动不稳。是近日公务太劳神了么?”
她轻声问道,手脚已自发麻利地开始挑选药材,心中掠过几个适合安神定魄的方子。
陆鸣摇摇头,勉强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无妨。老毛病了,只是今日……有些累心。”
他顿了顿,看着姜灵儿忙碌而专注的背影,那莫名的熟悉感与安心感再次浮现,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低声问道,声音里透着一丝罕见的脆弱,“姜姑娘,你这可有……能让人暂时心安,不那么……想家的方子?”
这话问出口,他自己都微微一愣,仿佛不是出于理智,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情感驱动。
姜灵儿动作一顿,转过身,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深切的理解和同情,仿佛能感知到他心中那份沉重的思念。
她想了想,从药柜最深处一个格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陶罐,里面不是往常凝神汤的原料,而是一些散发着淡淡馨香、颜色温暖柔和的干花与特殊草药。
“这是‘忘忧散’,”她轻声说,声音柔和得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药性很温和,不伤魂体根基。不能真正忘忧,但……或许能让心里的难受,稍微轻一点,缓一点,像傍晚的风,慢慢吹散白日的燥热。”
她仔细地调配着,特意多加了一味带有宁静气息、能轻微滋养魂灵的冥百合花瓣,“今晚我帮您熬得浓一些,您好好歇一晚,什么都别想。”
她的语气自然流露出一丝超乎寻常的关怀。
陆鸣看着她专注而温柔的侧脸,心中那冰冷的孤寂感似乎被这无声而细致的关怀驱散了些许。
“多谢你,姜姑娘。”他轻声道,这份谢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挚,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离开药殿,陆鸣没有直接回斗室。
他信步来到忘川河边,望着那无声流淌的暗沉河水,和对岸那片绚烂而悲凉的彼岸花海。
河风带着水汽和淡淡的魂殇气息拂过他的面颊,却未能吹散他心头的沉重。
家人的面容、黑白无常的话语、姜灵儿的关怀……在他心中交织成一幅复杂难言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