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墨痕幽光(2 / 2)

整个过程简短而充满威仪。

颜渊似乎对夫子的反应习以为常,恭敬一礼后,便引着陆默退出明理堂,继续前往文牍库房。

库房位于书院深处,比判官殿的档案库更显幽静,书架上整齐码放着的多是各类教案、课业评核、学员名录以及教化心得之类的文书,弥漫着更浓郁的墨香与旧纸气息。

在书吏的协助下,陆鸣很快找到了所需的主要卷宗,开始埋头抄录摘要。

过程中,他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分类标识。

忽然,他的视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驻。

那里有几个书架,标识着“物料支用录·甲申至癸卯”。

癸卯年!

陆鸣心跳微微加速。他维持着面色平静,对身旁的书吏道:“哦?书院还有物料支用的记录?不知可否一并调阅近五十年的概要?报告中或需提及书院物力支撑与教化成效的关联。”

那书吏略显犹豫:“这……物料支用细目繁杂,且多年未经系统整理……”

陆鸣出示判官殿的调阅函,语气温和却坚定:“无妨,只需历年核销总额及主要品类摘要即可。此亦为全面反映书院运作之所必需。”

书吏见有正式文书,只得应下,费了些功夫,才从一堆旧册中找出几本厚厚的总录。

陆鸣快速翻阅着。

前面的记录大多平平无奇,无非是笔墨纸砚、灯油柴炭等日常用度。

当他翻到癸卯年及随后几年的记录时,目光骤然一凝。

在“特供物料”一项下,清晰记录着几笔:

“癸卯年仲夏,领‘涤魂墨’料十斤,内含朱砂金箔,依例核销。”

“癸卯年季秋,领‘静心檀’五十束,‘辟邪符纸’三百张,依例核销。”

而核销的批准签章,赫然是“孟”字!

更让陆鸣心惊的是,这些特供物料在账面上的“用途”标注得极其模糊,多是“教化耗用”、“院务支应”等笼统说辞,且其核销频率和数量,远超过正常书院教学的合理范围。

其中几笔大宗核销的时间点,竟与之前他在判官殿卷宗里看到的、那些“并案处置”癸卯年积压物资的记录隐隐吻合!

他强压住内心的震动,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关键信息默记于心,并抄录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常规数据作为掩护。

调阅完毕,陆鸣向书吏道谢,又去偏厅向孟夫子辞行。

孟夫子依旧那副严肃模样,只淡淡道:“陆文书可都查阅清楚了?”

“回夫子,已查阅清楚,多谢夫子行此方便。”陆鸣恭敬回答。

“嗯。教化之事,关乎轮回根本,数据务必精准,论述务必严谨。望你好自为之。”孟夫子的话似是提醒,又似是告诫。

“卑职明白,定当谨记夫子教诲。”

离开忘川书院,重返喧闹的酆都城街巷,陆鸣的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孟夫子其人,如预料般严谨刻板,书院管理也看似井井有条。

但那些“特供物料”的记录,却像光洁玉璧上的一道暗裂。

如此大量的朱砂金箔、特制符纸、香料,究竟用在了何处?

为何核销如此随意?

这与癸卯年巡察司内务处的特供物资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孟夫子知道吗?他是默许者,还是……主导者?

手中的卷宗副本仿佛变得滚烫。

陆鸣知道,他触碰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而这冰山之下,似乎潜藏着一条连接判官殿、巡察司与忘川书院的、更为幽深的暗流。

天庭巡查的阴影之下,地府的深水,正因他这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